安蕾還是喜歡在一些無聊的時刻拉我去喝茶或者咖啡。她愛上了那個不安定的歌手,反複地講述著他帶給她致命的震撼,我懶懶地聽著她的精彩演說,心裏想念的,是肖恩的影子,他現在是否在A市,還是在B市的某個街道,還是在返回或者去向哪一個城市。
肖恩是太漂流的男人,如同綻在漆夜的煙火,誰都無法抓住哪怕是零星的痕跡。如我,迷戀著煙火的顏色。
短信又在這樣的時刻來臨——我經常想,在鋪滿星辰的黑色夜裏,與你躺在大地的懷抱,應該是最幸福的事情。
總是會有那麼一些無聊的男人,做肢體或者言語的挑逗,以為自己是經典愛情中的壞男人白瑞德,我厭倦透頂,安蕾笑著揶揄,哪裏冒出來的無聊男人,令你如此厭惡。
避免這個話題,我總不希望過多的私生活與別人分享。
安蕾說,真正的愛情,就是想起來就能令你波瀾壯闊的。
我惆悵起來。愛情,愛情。悲傷的話題。
接到肖恩的電話是一個平淡無奇的周末晚上。
事先沒有任何征兆,所以措不及防。
說是在某條街的一個小酒店,話語間彌漫著不易察覺的憂傷。幾乎是不假思索,就奔向了肖恩。途中,我突然想起安蕾的話,愛情,就是想起來就可以波瀾壯闊的。對肖恩,就是有這樣的波瀾。也許波瀾壯闊得太久,就有勇敢的衝動,我想,我也許需要肖恩知道我的心意。
一直相信,冥冥中,誰與誰相遇,都是機緣命定,不過是循著命定的足跡去行走。比如肖恩,由依賴上升起來的情感,在此刻那麼明顯。
看到肖恩的時候,我幾乎不能呼吸。
那麼遠地坐在那裏,無比落寞地握著一隻冰冷的杯,那些紅色的液體隨著手指的搖晃左右搖擺,空氣裏布滿了凝重的灰。
心疼。隻有這樣的一種感覺,心疼。
除了你,我找不出誰來陪我喝一杯。
嗬嗬,我笑,眼睛卻有點濕,有過多少次,肖恩曾經陪伴過我的失意,現在又有多少次,我要來償還他的耐心,我想,真的是冥冥中的劫難,讓我生出如此的心魔,糾葛自己,為難自己,惟獨不能心疼自己。
就這樣,一句不問地,等待著他的傾訴,可是,他似乎不想透露任何訊息,來解釋這晚的失落,不過是說一些世態炎涼的話,話一些知交零落的感慨,時間就飛了過去。
肖恩醉了,有點恍惚。跟在他身後,不知道應該做什麼,送他回家,可是,這才發現,從來都不知道他棲居在哪裏,從來都不知道和他有關聯的任何事情,包括他的準確職業和年紀,可是這些,又有什麼樣的關係,對於他,僅僅是眼神的交彙,也足以令我牽腸掛肚了,我還需要知道他一些什麼。不過都是飄來飄去的靈魂,我明白了我愛著他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他和我,那麼類似,都是一類人,在一樣的城市中呼吸著同樣的風,享受著同樣的陽光,都有一些怯懦,又都很驕傲,愛他,就如同愛我自己的影子,那樣熟悉,卻又難以觸摸。
我們在一個路口停住了腳步,肖恩回頭看著我,眼神和平常不太一樣,我迎向他的目光,這麼好的夜。
肖恩說,明天我要去C城。
為什麼?我驚詫。
這個城市令人我太壓抑。我每天穿梭在這個成熟的脈絡之中,覺得精神都快要崩潰了。所以,我辭掉了我的工作,要去C城呆一段時間。
我倒吸一口冷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和他,我擁有一樣的窒息的壓迫感,但是因著一些倦怠,還是停留著,我失去了一切的興趣,工作不過是一個慣性的運動,排遣我寂寥的生活罷了,肖恩始終不能遷就生活,於是要逃跑,我黯然下去,怎麼可以,在這樣的時刻,做他莫名其妙的羈絆。肖恩,一匹馳騁的野馬,我不過是他經過的途中的一處風景,怎可以迷惑住他的眼睛,拉扯住他奔馳的腳步。
那天,肖恩一直在問,為什麼你一直心事重重,你究竟怎麼了。
我笑著說,嗬嗬,長了愁苦的臉,你去C城,一個人,好好地。照顧好自己,記得隨時給我你的消息。
背過身去,提步就走。眼睛裏麵是滿滿的潮濕。
中午休息的時候,靠著窗戶看外麵的藍天,看那一朵朵的雲彩自由行走,有時候會有飛機穿過的轟鳴和痕跡,於是想,哪一架飛機承載著遠走高飛的肖恩,C城,那麼遙遠,遠到不可碰觸的距離,肖恩。從此,C城成為我最關注的城市,而飛機的轟鳴,成為我最刺痛的聲響。
安蕾斜睨著眼,看我的悲傷,明明白白地展覽在她麵前。
我希望她什麼都不要問我,希望。但是,她怎麼會不問,她抽了一支細長的DJ煙,吐露著傲慢地說,什麼事情如此不開心,和鍾澤最近怎麼失去了聯絡,他舍得放棄你嗎。
女人自以為自己的愛情很光輝的時候,都是這樣一副普渡眾生的嘴臉的。我要了她一支煙,沉默著吸。說實話,我不會吸煙,但是吸煙可以阻止我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來敷衍眼前的人,它可以令我理所當然地沉默。
要失去肖恩了嗎?C城,和我,想不出有絲毫的關聯。
鍾澤終於在我的家門口堵住了我。
我視而不見地繼續向前走,他大聲地說,你究竟什麼意思。
我停住腳步,明確地說,沒有什麼意思,我們之間,真的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
看到一團火焰,跳動在一個失去理智的男人的眼睛裏,他糾住了我的胳膊,理由是什麼?是不是那個肖恩?
居然提起我好不在這刻暫時忘記的肖恩,已經有幾個月,都沒有肖恩的任何消息,去了新的城市,開始了新的生活,關於A城,和A城的一切,包括我,都會慢慢地變成他飄泊旅程中一段平常的記憶,我就要成為記憶,我心痛不已……他明白我的心思嗎?他喜歡的是我嗎?如果認識他的時候我不是在和鍾澤的關係裏,他愛的,會是我嗎?愛對了人,愛不對時間。多麼辛酸的遺憾。
我皺眉,請你放開我,如果你還知道尊重別人的話。
你不能就這樣從我們的關係中撤出來。你沒有資格這樣做。
對不起鍾澤,我早已經不再愛你,我不想欺騙你,所以我們隻能分開。
這時候,那個陌生的號碼再次發來信息,說,寶貝,你在哪裏,想你很厲害,你能見我嗎。
鍾澤奪過我的電話,雙目放火地盯著這條曖昧至極的信息,我無比抗拒地說,你怎麼可以隨便看我的東西。
這就是你離開我的原因嗎?
懶得解釋,於是賭氣:是。
鍾澤揮手給了我一個耳光,然後絕塵離去。我被他的無理舉動嚇呆,這就是口口聲聲愛死我的男人?一個居然可以揮手麵對一個毫無防備的女人的男人?我更加堅定了離開他的決心。也許是賭氣,我第一次回了這個陌生號碼的信息,說,來接我,可以見你。
一刻鍾之後,我看到了安蕾的當紅歌手,出現在我的麵前,微笑著麵對我的目瞪口呆。
很意外嗎?
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是清醒的。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我從安蕾的手機上找到你的號碼,他簡單一句,算是做了解釋。
還是不能相信,突然想起了他曾經說過無數次的曖昧不堪的話語,和安蕾整體標榜著的完美的波瀾壯闊的愛情。
歌手幾乎是在我還沒有蘇醒過來之前,就擁住了我,低頭靠近我的呼吸,輕輕地說,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覺得你該是我的。每次和安蕾做愛,我腦海裏想的,都是你。
我木然。他繼續說,跟我走吧。
接踵而至的刺激太多,肖恩的離去,安蕾的揶揄,鍾澤的粗暴,歌手的示愛……我感覺就像一隻被困在沼澤的蜘蛛一樣無力動彈,隻等待著做野獸的美餐。
歌手帶我去了一個酒店,富麗堂皇,金光閃閃。
他有些迫不及待,擁抱住我就開始親吻,我精神恍惚地接受著這一切,似沒了思維的稻草人,不是不明白。歌手是什麼樣的動機,這些行為和愛情都沒有關係,不過是原始的一些獸欲,一些放縱的遊戲,是不是世界上,隻有我一個人還會把愛情看得如此嚴重,不可侵犯,我鼻尖開始酸澀,有一些不明不白的不甘,我的生活過得太對得起別人,結果隻是委屈了自己。今晚,就放縱一次吧,沒有誰對不起誰,沒有誰為誰流淚,一切,就隨著黑夜一切犯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