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鬼迷心竅(1 / 3)

四月之前,我跟藤錄錄談了三次分手。

第一次,在街邊的小吃攤,藤錄錄拿起了一串烤蘑菇,神態自若地說,喂,咱們倆認識多久了?

我屈指一算,回她:六十三天零十七個小時。

藤錄錄點了點頭,沒說什麼,那一天,我都在猜測她問這句話的含義。我有點不祥的預感,甚至,左眼還特別配合氣氛地跳了幾下。我實在想不起到底是左財右災,還是左災右財。

我不懂藤錄錄,就如同大熊不懂小靜一樣理所當然,男人所能夠了解到的女人,不過是一具包含了神秘靈魂的肉體,我甚至不知道藤錄錄每句話,是不是都有暗示,抑或說,其實她真的不過是一張被揣測的白紙。

是我想得太多。我比較愛她,她對我平淡,於是造就了我如此被動的局麵,我也曾經嚐試過扭轉,但是每次都失敗。

愛情這座天平中,誰動情多誰死定了,我當然是那個死定了的人。

後來證實我的預感沒錯,當藤錄錄吃完了烤蘑菇之後,從包包裏拿出一張麵巾紙,擦了擦嘴邊的汙漬,如同女皇頒布聖旨一樣對我說了一句話,林壘,我們倆完了。

第二次,是在電影院門口,當時我們看的是一部極其傷感的愛情故事,其間,藤錄錄一直在哭,我為了表現出自己作為男人的寬厚,把半個肩膀借給她用,但是被她一把推開,她似乎不允許現實中的我進入她自己營造的感性世界中,我不氣餒,為她遞上一片一片的紙巾,直到最後一片消滅在藤錄錄的涕淚中。我想,藤錄錄真是坨冰塊做的。

走出電影院,藤錄錄似乎受了刺激,她前所未聞地嚴肅地看著我,仿佛我是一隻渾身長滿了眼睛的怪瓜。她說,林壘,為什麼你看到這樣傷感的電影,連一滴眼淚都不掉?

我故作瀟灑地聳了聳肩膀,看了看四周熙熙攘攘的路人,說,我是男人。

男人為什麼不能哭?

我回答不出來。

藤錄錄很失望地又似乎很憤怒地說,我們應該分手了。

第三次,藤錄錄約我在火車站附近的一座修葺了一半尚未竣工的樓層內見麵。她在短信內把那座樓和那座樓的位置形容的惟妙惟肖詳盡無比,我想找不到它都不行,信息的最後,她說,我就在樓內某一層的某一格中,如果你能夠順利地找到我,那麼我們將繼續戀愛下去,如果你找不到我,天意如此,我們該分手了。

前兩次分手,都是在我威逼利誘加上痛哭流涕再加死纏爛打中流產,這一次,我並沒放在心上,我斷定藤錄錄是個心軟的女人,我不覺得她這個任性的大小姐,還能夠找到比我更能忍她的人。

隻有我,對。我一路上得意洋洋,覺得我幾乎把藤錄錄的性格掌握在手心了,即使她出再刁鑽的花樣,我也一樣可以搞定。分手,做夢吧,我愛她,她就不可能跟我分得了手,除非,我不再愛她。

我按照約好的時間和線路來到那座準樓前,抬眼望上去,一共30多層,無數個格,心頓時涼了一半,給藤錄錄打電話,她關機了。

那天我發誓我爬遍了每層樓的每一個小方格中,但是我始終沒有見到藤錄錄。

最後,我氣喘籲籲地站在大樓的某一個格子裏,看著上麵湛藍的天空中一朵朵仿佛可以觸手可得的雲,我確定地認為,我們倆真的完了。

認識藤錄錄特別簡單。

那一陣我正閑,打算正經談個戀愛。我貓來狗去不知不覺竟然已經29歲了。我想象不出一個超過30歲的男人再滿口戀愛戀愛有多麼滑稽,這也許是我最後的機會。

有了這個想法後,我突然變成了一個懷春少男,甚至連審美標準都改變,從前我隻看女人身材,現在,我開始注意其他的東西。

比如說性格。

見了幾個姑娘,除了談吐極其幼稚的,就是假模假式裝淑女的,見過一次之後,基本沒有下文,再給我打電話,統統說生病,而後關機,概不接待,跟這種女人見麵不如玩網遊。

那天特別巧,我常玩遊戲的那個網站突然係統維護,我百無聊賴,隨便點了幾個站點,看到飄浮廣告中一個交友網站的訊息,和一句超牛的廣告語:還沒來,你要你的愛人等你多久?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進去,結果看到了藤錄錄。我發誓我第一眼就被藤錄錄給迷倒。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不看女人身材被電倒——這妞真漂亮!我當即昏過去若幹秒,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開始懷疑這姑娘的照片是某個日本女星,或是港台哪個不太出名的小明星。我不相信平常女人會這樣漂亮,不過不管怎麼樣,我按照交友的步驟給她寫了封信,她沒回我,我懷疑她是個婚托。再過了幾天,我再一次給她發了郵件,這次她還是沒回,我的鬥誌被她給勾起,我連續不斷地寫,寫,寫,把我能想到的好歌詞都用上了,直到寫到第十五封的時候,她終於給我回信,信裏隻有兩個字:收到。

我像是過年發了糖果的小孩一樣高興地把那兩個字看了一個下午,才覺得自己太傻。

我鼓足勇氣要她的電話,沒想到她竟然很大方地給了我,我接到她的回信馬上給她發了信息,一來二往,我又要求見麵,然後我見到了藤錄錄小姐。

為了見藤錄錄,我特意洗了個澡,換個件幹淨的T恤,對著鏡子練了幾個表情,雖然我對她的照片表示懷疑,但不表示這照片一定是假的,萬一是真的呢?想到有這樣的可能我激動得渾身發抖,如果是真的,我一定要把她追到手。我嘿嘿地壞笑了幾聲。出發了。

上帝保佑。她的照片是真的。

那天我丟盡臉麵的一直嘿嘿的笑,話也不會說了,站都站不穩了,隻好靠著一麵牆,暈暈乎乎地跟她說著話,藤錄錄語速很快,眼神又很犀利,我有點應對不過來,在昏沉的間隙,我還瞟見她的身材比我想象得還要好。賓果,我中獎了,我真想歌唱,啦啦啦,我要轉幾個圈,再來個利索的亮相,老天對我真不薄,頭回見網友,遇到了天仙藤錄錄。

在藤錄錄之前,我曾經交往過三個姑娘,大家分別是交叉著追求的,頭兩個發生在學校裏,基本屬於朦朧期的迷亂之情,最後一個發生三年前,她對我一見鍾情,糾纏不斷,我又正好荒著,於是一拍即合,但是沒過多久,就因為老套的原因分手,也就是說,在藤錄錄之前,我基本沒有什麼追女心得,最多抄個歌詞,說個甜言蜜語,但是僅限於短信跟電話中,當著她的麵,我一句也貧不出來。

藤錄錄很神秘,幾乎不談自己什麼事,每次都跟我談文學和電影,我除了動畫片沒對文藝感過興趣,再說了,我現在哪裏有時間去研究這些?我恨不能把所有精力都拿來研究如何將藤錄錄搞定這個嚴肅的課題上。

藤錄錄不好搞定。她跟我認識的任何一個女人都不一樣,雖然認識她隻有兩個月,但是我發誓我對她著迷了。

我總結了一下我對她著迷的原因,第一,這一款女人我從來沒有見過,如同某一樣海鮮我從來沒有吃過,我拿不準應該從頭吃還是從尾巴吃,我垂涎其味美,卻又怕不得方法紮了嘴,來回徘徊中,被吃定理所當然。第二,藤錄錄的性格實在是很古怪,她非常敏感,情緒又特別容易變化,我的心一直高懸著,來不及膩煩,於是新鮮。第三,藤錄錄從來沒有拿我當回事。

第三條令我無比惱火又無可奈何,我習慣了被女人電話追著生活的日子,現在顛倒過來,我變成電話精,隻要有空就會按著藤錄錄的名字不是電話就是短信,一開始她還似乎不好意思直接指責我的牛皮糖行為,後來她幹脆對我的電話信息愛接不接,愛回不回,再不客氣。

我沒轍。

大勇笑我瘋了。說從來沒有見過我這副慫相。不就是個女人嗎?至於嗎?

我喝了杯酒,故作深沉地說,你這種人吧,永遠也不會懂得愛情是什麼。

大勇呸了我一口說,你懂?你說什麼是愛情?就是整天神五神六?

我說不上來愛情是什麼,我隻知道我真的瘋了,一刻見不到藤錄錄我都難受,聽到她的聲音,哪怕是斥責我都美滋滋的,我打算為她奉獻青春,又怕她不要,白雲奉獻給藍天,江河奉獻給海洋,我拿什麼奉獻給你,我的藤錄錄?

大勇看不起我沒關係,我不需要別人看得起,我隻想讓藤錄錄做我的女朋友。

我迷上了韓劇,注意韓劇裏的萬人迷男人都是怎麼穿著打扮,怎麼說話做事,用什麼樣的眼神看人的,後來我現學現賣,假裝不經意間給藤錄錄露了幾招,但是效果不是很明顯,我想我得再接再厲。

藤錄錄喜歡吃辣,見到辣椒就走不動路。

我以前以為我挺能吃辣了,跟她一比,簡直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巫。

一盆熱乎乎紅豔豔的辣油上來之後,藤錄錄頓時變得目光閃閃,麵如桃綻,我恨不得跳進鍋裏變成一盆辣椒——她要是能那麼喜悅地看我的話。

我適當地開始打探關於她的一些事情,模模糊糊知道她比我小一歲,曾經做過平麵模特——怪不得那麼會拍照。知道她大學是在新西蘭念的——我像個應聘考官一樣了解了一下關於她的極其邊緣的東西,覺得意猶未盡,再想多了解她一些,但是話還沒組織全,就全被堵塞到美食之後。

一天,我們倆經過一片小樹林,藤錄錄問我,林壘,你為什麼會跟我見麵?

我摸了摸頭皮,笑著說,覺得你漂亮。

這麼簡單?

是啊。哦,當然不是這麼簡單,覺得你特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

藤錄錄突然停住腳步,生氣地說,你能不能嚴肅點說話?別這麼油腔滑調的?

我被嚇了一跳,渾身冒了冷汗,我剛才說了什麼?哦。說她眼熟,她一定以為我在做無聊的套瓷,我很不好意思地說,其實就這麼簡單,我覺得你很漂亮。我非常喜歡你。

也就是說,隻要漂亮就可以,其他都不重要?

當然不是了!我解釋道,漂亮雖然重要,還要我喜歡。我喜歡,這才是最重要的。

藤錄錄有點不屑一顧地說,恐怕換了其他的女人,隻要你喜歡,就都可以約出來見麵吧?話都是一樣的話,夜也是一樣的夜,你也是一樣的你,而我,卻可能是無數的我。

我被藤錄錄的話說懵了。我猜不出來她的意思。

接著,藤錄錄似乎受到了傷害地說,其實,去哪裏找單純的感情?不可能的,任何一對戀人的相愛,不過是正好遇到了他,正好遇到了她,也就是說,愛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刻遇到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