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被拋棄的人(1 / 3)

“許銘才不是神經病!你們這些家夥是怎麼想的,有什麼證據說他是個神經病,你們知道自己有家的孩子一個人待在孤兒院裏有多痛苦嗎?有點偏激情緒難道是很不正常的事情嗎?”耳邊若隱若現地響起了這個溫柔、像是搖籃曲的樂音,那是最初的、每個人降生到這個世界所聽到的最溫暖的聲音,“什麼暴力傾向!那個院長做了什麼你們知道嗎?別碰我!”

撕扯聲,爭吵聲。

終於有人不耐煩了,黑暗中似乎響起了清脆的笛鳴。

然後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了,像是一滴溫暖的陽光落進了泥潭,周圍都是黑暗,深不見底渾渾噩噩——然後他就來了。

“許銘,最近還好嗎?”如此顯而易見的客套話,其中當然包含著含蓄的親情,是很溫暖——但是比不上她,“有一個壞消息,希望你能接受,你要不要聽……”

“不想。”就現在的境遇來說,許銘已經無法想象究竟是什麼才能被稱之為“壞消息”了,再被關在神經病院裏很長一段時間嗎?他可以忍受,什麼時間、什麼家庭……為什麼自己要被關在這個地方?肮髒、渾濁、令人作嘔,這裏是強奸幼女之人的容身之所,是濫殺無辜之輩的棲息之地,他們每天都如同炫耀般將自己的光榮訴說給他人,將自己的事跡播撒至遠方,許銘心中清楚自己在這個是非之地經曆的是何種變質的熏陶……

“好吧,那等你稍微緩一段時間後,出院就告訴你,再見了——對了,今天是你生日,提前祝你生日快樂,蛋糕我已經讓人放進你的房間了,自由點,別太壓抑了!”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一步三回頭,眼神中是對自己骨肉的無奈和憐愛。

然後那些討厭的家夥又來了,菜市場上的豬臉肉都比他們的模樣要正常些許:“呦,許少爺早啊,我們這些兄弟都想你了,對了,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

“不想聽……”許銘現在的頭發就像是一團亂麻,那眼睛像是泡在墨水裏一夜般汙濁不堪——他為什麼被認定為一個神經病?為什麼呢?隻是因為燒掉了一個孤兒院,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別啊,我覺得還是早點知道比較好,讓時間過濾傷痛吧。”那些家夥很關心自己似的壞笑一聲,緩緩地道出了那個不知天災還是人禍的事實,但是許銘並沒有聽到他們後來的慰藉——因為當聽到這個消息時,他的耳朵仿佛被割開了一個大洞,突然聽不到任何聲音……

“你們這些混蛋到底想幹什麼啊!目的到底是什麼啊!”他撕心裂肺地咆哮,那聲音如同將喉嚨撕破,將目視的一切千刀萬剮,眼神中已經充斥著瘋瘋癲癲,“我不是神經病啊!我不是啊!不是啊!不是啊!三年了讓我一個人和那些變態和瘋子住在一起為了什麼啊!你們是不是都是傻子啊!”

和自己整天在一起的病人像是受到驚嚇的豬玀一般瘋瘋癲癲地繞著牆壁走動,嘴裏發出毫無意義的嗚咽聲,癲狂癡呆的眼神當中是對許銘行為的驚恐,似乎已接近這個比自己小太多的孩子就會被燒傷或者殺死一般,遠遠地盯著那個似乎比自己還要不正常的“瘋子”。

“讓我出去啊!讓我出去啊!我是正常人啊!我不是神經病!你們讓我怎麼辦?表現舉止正常嗎?我已經正常了三年了!三年了啊!”他雙眼充血,幾乎要從眼眶中凸出來,雙手使勁砸著門,就算指骨已經斷裂,淤血也已經出現,也沒有絲毫感覺,“為什麼要這樣啊……那些家夥給了你們院長什麼東西啊……為什麼要這樣啊……說我現在是瘋子的,你覺得一個人三年和一群神經病生活在一起還會變得正常嗎……混蛋……混蛋……你們他媽的來人啊!快點讓我出去啊!”

這所有的不滿,對流離失所的各種痛很,被剛才那一句話徹底點燃了——許銘當時就如同真正的瘋子一般將對講機人在一邊,使勁朝著麵前的笑臉撲去,腦袋撞在玻璃上流出了猩紅的鮮血,指甲就算劃在光滑的玻璃上也斷裂了幾處,玻璃外的那些人就像是看著一個被所在籠子裏的獼猴一般捧腹大笑,對自己的無力和癲狂大笑,對自己的失落和傷感喜悅,好幾個護工抓住自己的胳膊,拖拖拽拽打了一針才不死心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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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突然被撞開了,幾個戴著口罩的大漢把他壓在地上,將冰冷的針管紮進許銘的皮膚,但是被壓在地上的許銘還是像一個發狂的野獸大吼大叫,喉嚨當中甚至因為嘶吼咳出一絲絲紅色的鮮血。

“你以為我願意燒掉一座孤兒院,你以為我就這麼閑的蛋疼嗎?那個院長就是該死,你們也是一樣,所有人都一樣,都給我去死好了……”許銘使勁瞪大雙眼,視線卻逐漸模糊,粘稠口水夾雜著血紅的絲線滴落在地麵上像是紅色的垂紗,表情擰在一起牙齒上下緊閉像是把牙齦都咬斷,旁邊的人眼神流露出的都是嫌棄,“為什麼你們每個人的眼神都一樣啊?不是……為什麼?我做錯什麼了?現在的時代又沒有軍閥,又沒有昏君,又沒有賤民……做錯什麼了?為什麼要拋棄我啊,我想回家,我就是想回家而已,讓我回去吧!”

之後那些醫生的話像是最柔和的刀子,刺進許銘的心髒。

“為了你自身著想,再住院觀察幾天吧。”

就因為我比你們這些愚鈍的人還要聰明嗎?許銘回憶起了那些人麵對自己時的種種表現,你們在想這個嗎?我知道了啊——你不用說話,語言對我來說才是最無力的表達工具,隻要讓我看著就好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知道你的心髒是什麼模樣,我知道你心裏最熱切的渴望,知道你一生中最愛的事物……

所有“無辜”的人,都去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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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9月30日。

天空中的烏雲像是一個灰色的鍋蓋,把所有人的好心情都蓋進了高壓鍋裏,太陽被遮擋在雲後,周圍的景象雖然清晰,卻如同蒙上了朦朧恐怖的麵紗,預示著狂風大作。路上的行人稀稀疏疏,寂寥的氣氛籠罩了整個城市,路邊原本熙熙攘攘的小吃攤也不見蹤影,看起來自己又要回宿舍吃方便麵了。

一切都挺好的,過段時間還要去哈佛進修,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自己還單身啊,看著自己身邊那些又親又啃的家夥,許銘總是立刻把腦袋轉到一邊為了不讓自己的心靈受到傷害。

鞋子已經濕透了,穿起來雙腳如同被一個厚重濕潤的溫熱毛巾包裹著很是難受,還發出“滋滋”聲,許銘心中抱怨那些家夥不會挑一個好日子,行走的速度開始無意識地慢了下來,再往前走一段時間應該就到了吧,許銘看了一眼手表,現在才五點四十五分啊。

他和凡昊在雨中撐著各自的傘,走在寂寥無人的小道上——平時就沒有多少人的孤寂的街道現在更加陰森了,唯一可以給它增添人情味的也許就是旁邊的奶粉店,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家奶粉店總是憑空添加了一種詭異的感覺,就像是深山野林中突然出現的華麗遊樂場那般詭異。

大學的生活很無聊,唯一讓人羨慕的還是那對自己這種人來說虛無縹緲的成績,人家都已經開始約炮撩妹考慮婚禮在哪兒舉行了,自己卻還困在和旁邊這位有著無數迷妹的凡昊身邊充當燈泡的境遇當中。

更有些檸檬精說凡昊喜歡男的……許銘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你又犯病了?”凡昊一臉幹練地看向許銘這邊,“走路都能走出春夢,服了你了。”

“咋滴!不行啊,現實當中沒女朋友夢裏什麼都有,你以為天底下男的都跟你似的,當男女比例失衡不存在是不!長大一看就是社會的敗類!”許銘氣衝衝地說道。

“你現在的身份……富二代,長得也不錯,不至於是個肥豬,成績也好未來霞光萬丈,怎麼就沒人敢追你呢?”

“這種事,嗬!這種事,就……對啊。”許銘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仿佛在剛才領悟到了人生的真諦,“我記得剛入學那會兒向我拋媚眼的學姐們不少啊,什麼時候就沒什麼人了呢?”

“許銘……”凡昊突然停下了腳步,語氣當中露出了些許疑惑,其中帶著懷疑和不可思議,平常不輕易露出表情的他神色稍微有點認真,“那家奶粉店,門前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在那兒?”

“怎麼了啊,平常你不是都很守時的嗎?現在再不過去就要晚點了。”許銘說這向後倒退了幾步,想看看什麼東西讓凡昊這家夥都這樣了。

今天沒戴眼鏡出門,不過那家關門的奶粉店下麵確實有一樣東西,粉色的,在如此陰暗的環境當中顯得格外突兀,許銘眯起眼睛,死死盯著那個粉色的東西,一種熟悉的感覺從自己內心當中迸發出來,緩過神來後,他趕緊跑了過去,似乎是嫌拿著傘比較礙事,幹脆把傘丟到一邊,淋著有些小的雨衝到了那個異物旁邊。凡昊見狀,從後麵打著傘緩緩跟了上去,雨中隱隱約約傳來斷斷續續的啼哭——不會這樣吧……凡昊心裏想到。

裏麵包裹著一個骨瘦嶙峋的小孩。

“真惡心……”許銘在吐槽把這個小孩丟在這裏的家夥,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過來,他可是一個極其害怕麻煩的家夥,輕輕把包裹在粉色棉被中的小孩抱起來後——重量似乎隻來自於這個厚厚的被子,“似乎是個女孩呢,有點可愛啊。”

凡昊似乎也被驚到了,站在遠處似乎不敢過來。

“這個孩子怎麼樣了?”凡昊還是選擇站過來,瞟了一眼旁邊的攝像頭,當看見這個孩子的臉時,竟然忍不住用手掐了一下——太可愛了好嗎……

“看著棉被的顏色就知道是個女孩,或者把這個孩子扔到這兒的家夥是個女性。”許銘很小氣地把凡昊的手拍走,一臉“你別碰,碰了我跟你玩命”的表情,讓凡昊也很嫌棄地看了許銘一眼。

凡昊遞給了許銘一張從旁邊地上撿起來的小紙條,似乎是原本放在這個孩子身旁的,因為起風所以飄到了旁邊——是一張字條,雖然被打濕了,但還是可以隱隱約約看出上麵的文字。

“看起來事情似乎很麻煩啊。”許銘看了看紙條,上麵的信息隻是提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有一個寄語,孩子卻沒有名字,“怎麼樣?現在應該怎麼辦?”

2005·09·233:46

這個女孩我實在沒有能力撫養她,她的父親現在不知道哪兒去了,總之求求這位好心人,救救這個孩子吧。

“可以送一家條件比較好的孤兒院,你現在找一家條件好的孤兒院沒什麼問題吧。”凡昊說出了所有人遇見這種事情第一件想到的事。

“去孤兒院那種破地方?我呸!打死也別想讓我親手送一個孩子去孤兒院,告訴你隻要去了孤兒院過不了幾年就會被關進神經病院再待上三年。”許銘似乎在瞎扯淡——這劇情離譜好嗎?剛出孤兒院就進精神病院?

“什麼三年。”凡昊有些疑惑地問道。

“沒事!”許銘把腦袋轉過去,“趕緊找個地方住啊,先別去什麼聚會了,還有別讓人看見了,不然被誤認為我們的私生女就不好了啊。”

凡昊知道了許銘現在想要幹什麼:“你的決定我無權幹涉,但是希望你能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這個女孩你是否有權利撫養,是否能給她一個幸福的童年,以後她要是問你媽媽在哪兒該怎麼辦……”

許銘沒有說話,凝神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你有母乳嗎?”他突然問道。

“滾。”凡昊麵無表情地罵道。

“那你去買點奶粉還有看娃的東西,還要有個環境好點的住所,趕緊買套現成的房子去,我給報銷……”

凡昊並沒有像許銘那樣跟一個有點小錢就飄起來的暴發戶一樣立刻買一套二手的房子,而是領著他到了一個挺奢華的小區,在裏麵兜兜轉轉了有一會兒,才進入了其中一個單元,坐電梯到了十三層,兩個人站在一扇門前。

凡昊掏出鑰匙,轉了幾圈,門應聲而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歐式的小公寓。

“你小子到底騙了多少妹子到這個房子裏麵來……”許銘看了一眼懷中這個因為兩性關係太過於複雜而正麵誘發的意外,又看了一眼凡昊,“帶套了沒?”

“你……你想幹嘛?”凡昊被許銘這番話嚇得連連後退,“這孩子,剛出生還沒滿月啊……你這個禽……”

“我是問你!禍害了幾個女孩了啊!”許銘心想哎呦嘿看不出來凡昊你這個家夥還挺暗騷的啊。

“宿舍的家夥都太吵了,家裏出資給我買的。”

“腐朽啊,腐朽!”許銘嘴裏謾罵著凡昊,看著眼前燒開的水,衝了一大勺奶粉進去,香甜的氣息逐漸飄進鼻子裏,唾液腺突然興奮起來,“這奶粉好像挺好喝的啊。”

“很腐啊你。”凡昊正在給那個孩子洗刷身子,旁邊是天藍色的羊絨睡衣。

“來啦來啦,我嚐過了,溫度適中沒問題!”許銘端著奶粉跑了進來,上唇的胡子上麵還掛著白色的不明物。

凡昊看了一眼奶粉,把頭轉過去,繼續給孩子擦拭身子:“你皮糙肉厚不怕燙,人家才多大啊,想燙死她?“

許銘隻好乖乖蹲在一邊死死盯著奶粉,恨不得在裏麵加上一些冰塊。

“凡昊?”

“幹嘛啊。”凡昊已經給孩子穿好了衣服,雖然他看起來沒有絲毫興趣,但可愛的外表已經是賄賂凡昊的最好籌碼了——這逼可是喜歡自己兄弟的一個蘿莉妹妹,喜歡到以前這麼多女人明擺著勾引凡昊都不為所動。

“你以後,有沒有什麼打算啊……”

“當然是醫生了,這種事情還要問嗎?”凡昊一臉理所當然,“你呢?心理學家?對了,看看這張當事人留下的字條吧,跟我說說把這孩子丟掉的人是誰吧,還有那家夥當時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