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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下課,蒹葭接到龔逸夫的電話。
“蒹葭,現在有空嗎?”
“哦,什麼事?”
“我找好工作了,下周一就上班。”
“龔逸夫,恭喜你了。”蒹葭也為他高興。
“這還要多謝你替我引薦啊。”
“嗬嗬,我也隻是給你提供一下信息而已。能被公司錄取還是你的實力啊。”
龔逸夫回來後,不願再去澳洲,想留在本市工作。蒹葭知道後想到與自己實驗室合作項目的一家公司很不錯,就替他引薦一番。
“但是機緣也很重要。”
“知道了,這份功勞咱們三七開,我三你七。這樣的分配能接受了吧?”蒹葭笑著說。
電話那邊傳來清朗的笑聲,“蒹葭,吃飯了嗎?”
“沒有。剛下課。”
“那麼,我請你吃飯好不好?為我找到工作慶祝一下?”
“這個……”她有些猶豫。
“我已經在你們學校附近了。五分鍾後趕到。”
“那好吧。”人都已經來了,再拒絕就太不近人情了。而且她不能否認她想見到他。
蒹葭和龔逸夫坐在一家西餐廳裏品嚐美味的牛排。這是本市一流的西餐廳了,不管是環境還是食物,當然,價格也是一流的。搖曳的燭光,靡靡的音樂中,侍者的笑容格外殷勤。
“祝賀你。”蒹葭舉起酒杯,抿起嘴角,淺淺地笑。
“謝謝。”龔逸夫也微笑著舉起酒杯。
“聽說,你已經結婚了?”龔逸夫問出自己一直埋在心底的問題。
“是啊。”
“而且好像就是前幾個月?”
“嗯。”
“若是早回來幾個月就能參加你的婚禮了。”他的語氣十分謹慎。
“嗬,是啊。”
兩人沉默了許久。蒹葭看著桌上斜插在玻璃瓶裏的一枝藍色勿忘我,忽然對它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
“咳,”龔逸夫清了清嗓子,“我想送你一樣東西。”
“哦?”
龔逸夫遞給她一個長方形的紙盒。
“這是什麼?”
“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蒹葭接過來,一眼開啟紙盒,裏麵是一個卷軸。
“畫啊。”她驚喜地抬起頭來看著他。
“再打開看看。”
卷軸慢慢展開,是一幅國畫。紙有些泛黃,邊角微卷,起了點毛,看來不是新作。在畫幅左上邊有作畫者的題跋證實了這一點,看看時間,是十年前。
先是星辰稀寥的夜空,接著是一輪薄薄的弦月、煙柳、泛滿月光的河麵、拱形的小橋,還有一個身著寬鬆衫袍的女子。獨立小橋之上,微微仰著頭,低斂著眉,任風滿盈袖。盡管身著古代裝束,但是那眉眼,那微笑,還是能辨認出來畫中女子似乎是她。
蒹葭抬起頭,帶有疑問地看著他。
“你想得沒錯,這個人就是你。”龔逸夫點點頭,“高三的時候畫的,本來想作為畢業禮物送給你,沒想到現在成了新婚禮物。”他的心有點苦澀。
“謝謝。”蒹葭慢慢地收起卷軸。
“我一直將它帶在身邊,去澳洲時也一樣。”他溫文地微笑,緩緩地說,“似乎這幅畫卷成了我排遣鄉愁的寄托。在澳洲的時候,有時不免異想天開,也許會遇見你,就在去麵包店裏某條小巷,某個拐角。”
他輕輕歎了口氣,“我想著有一天會把它親手交給你,沒想到是現在。”
餐桌上的燭火明滅,映照得蒹葭的神情有些複雜。
“蒹葭……”
“嗯?”
“我,是不是回來得太遲了?”他終於忍不住問她。
蒹葭抬起頭,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蒹葭,我一直沒能忘記你。在我以為要將你忘記的時候,在下一個瞬間,你的身影會變得更清晰。”他有些激動地說。“龔逸夫……”她低低地叫起來,各種複雜的情緒在心裏翻騰。她以為她再也沒有機會聽到這些話了。
“蒹葭,你……我一直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拒絕我。”這是他一直也沒有想明白的事情,“難道,是我弄錯了,你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嗎?”
難道他真的弄錯了嗎?難道那些記憶都是虛假的,都是自己妄想出來的嗎?不,他確定她是喜歡他的。隻要他練琴,她總會去聽。高二那一年,每天晚上下自習,他都會準時在琴室靜靜地拉上一個半小時的小提琴。因為他知道她總會站在琴室外麵,靠著牆默默地聆聽。少女纖細的身影投落在琴室外的走廊上,黑色的秀發在夜風裏飛揚,身姿如蓮。那小提琴聲悠揚婉轉如流水,將少年貼在心扉的愛戀悄悄地流了出去,彙進光陰的河海裏。
他後悔,大學賭氣離家去了遙遠的學校,不想有機會見到她。但是又會有意無意間,從同學的隻言片語中輾轉打聽她的近況。再後來,他有了女朋友。大學畢業找工作沒在同一個城市就分手了。他去了澳大利亞,每當澳洲的雨季來臨之時,在狂風暴雨的夜裏,腦海裏又映現出琴室外,默默聽琴的少女的影像……
他回來,因為是鄉愁,他這樣跟自己解釋。但是看到她,他才知道這是潛藏在心底,連自己也不能告訴的太奢侈的理由……
抬起頭來看著他。十年前的他,清雅俊秀,如古詩詞裏走出來,折柳踏歌行的文弱少年,水晶般剔透;十年後的他,那種薄脆的透明的感覺不再,仿若斂盡光華,溫潤渾然的古玉。這樣的他,劍眉鳳目,挺鼻薄唇,完全是中國古典美男子的化身。正是自己夢中情人的形象。
“沒有錯,我很喜歡你。一直……一直到現在。”蒹葭堅定地說。那是她此生的唯一的心動,是她一直深埋在心底,珍視到現在,決定永遠都不許忘掉的感情。如果忘掉了,豈不是將自己所花費的十年全盤否定了?當時,她拒絕他的同時也把自己的心鎖死了,她覺得自己對不起他,一度深深地厭惡自己,到後來,下定決心,這一輩子隻為他心動這一次來表達自己的歉意。
“一直……一直到現在?”龔逸夫呆住了,他激動地握緊她的手放在唇邊,“你說一直到現在?”
“嗯。”蒹葭點點頭。她如實說出自己的感覺,但為什麼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舒坦?上天再次給了她一次機會,讓她能在自己喜歡的人麵前表達心意,為什麼她沒有欣喜若狂?難道,自己真的是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嗎?而且,為什麼她會有對不起元應慎的感覺?甚至還會覺得心虛?她不是已經早告訴他她喜歡的另有其人嗎?她……她……她沒有錯。
“蒹葭,我們有沒有機會重來一次?”龔逸夫望著她。看著她的表情那麼平淡,他真忍不住要懷疑她說的是不是真的。“小葭!”
似乎從好遙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好像,好像應慎的聲音。
蒹葭仿若從夢中驚醒一般,看著元應慎怒氣衝衝地朝她走過來。
“應慎?”蒹葭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麼在這裏?”
“你能在這裏為什麼我不能?”他瞪著他們纏綿交握的手。
蒹葭才意識到她的手,還放在龔逸夫的手裏。
“在這裏吃飯嗎?”元應慎沉聲問道。
“是啊。”
“怎麼不為我介紹你一下你的這位朋友?”他溫和的笑容裏蘊藏著危險。
“這是我的高中同學,龔逸夫;龔逸夫,這是元應慎,我的丈夫。”她遲疑了一下,感覺到說出丈夫兩個字的時候,元應慎似乎輕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