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劊子手(1 / 3)

1864元治元年,京都。

夜很深了,街道上飄滿了不知名的紅色花瓣。成年不久的清裏走在巡邏隊中,忽然想起留在江戶的她,似乎也常常懷抱這樣的鮮紅花束。

他提著燈籠,有些出神。

人至中年以至於有些發福的隊長察覺到清裏的心不在焉,忽然說:“我聽說了啊,清裏。”

“啊?”年輕人回過神來,有些莫名其妙。

“別裝傻了。”隊長笑著說,“下個月你就要成親了,對吧?和你那個青梅竹馬的美人。”

清裏被看穿了心事,有些靦腆地撓了撓頭。

“真是幸福的混小子啊,真羨慕你這年輕的家夥。”幾個同行的武士笑道。

“真是太慚愧了。”清裏說,“在這樣的亂世,兵荒馬亂的,我卻……”

隊長擺擺手,露出一絲誠摯的神情。

“不要胡思亂想,無論是身處怎樣的亂世,追求幸福總是沒錯的。”隊長說,“一個人想過幸福的生活,無需覺得慚愧吧?”

“也是啊。”

清裏笑著,伸手拈起一片墜落的紅花瓣。

“喂,什麼人?”

一名武士看見街道的盡頭,一個黑影站在路中央。

巡邏隊停下腳步,大家露出戒備的神情。

被問話的人走出陰影,踩著一地紅色花瓣,露出一張稍顯年輕稚嫩的臉。

“京都所司代,重倉十兵衛大人是嗎?”

他問。

“是刺客嗎?”清裏拔出武士刀,擋在隊長身前。

隊伍中隨行的四名武士也快速拔刀,齊齊麵向疑似刺客的年輕人。

那人微微抬起頭。

此時人們才看清,他發色偏紅,高束在腦後,個子不高,身穿黑色的衣服,左腰間配著太刀,右腰佩刀是稍短的小太刀,就這樣靜靜站在原地,雙目平靜地看著眾人。

“在下是來實行〔天誅〕的人。”

武士們圍攏在一起,隊長拔出太刀,大聲吼道:“天誅?可笑!單憑你的一把劍,就以為能夠改變世道嗎?”

紅發劍客沒有說話,隻是將手放在刀柄上,雙目埋藏在長發的陰影中。

“報上名來!”武士們舉刀奔向刺客,刀鋒在月光下灼熱閃光。

然而紅發刺客始終無動於衷,直到第一名武士來到他眼前,手中的太刀快要切中他腦袋,他才側過一步躲開刀鋒。

同時,他連刀帶鞘一起拔出腰間,刀柄末梢直直敲在武士的眼睛上。

武士慘叫著後仰,還未倒地,紅發劍客右手拔出太刀,使出一記迅疾的拔刀術——

刀鋒劃開武士的腰間,砍在脊柱時停止了斬動。劍客手上沾滿鮮血卻麵無表情,他左手扔掉劍鞘,飛快按在刀柄上,雙手同時用力,硬生生將對手連骨頭一並斬成兩截。

何等凶暴的場麵,這已令後麵武士的心涼了一截,握刀與劈砍時便有了幾分畏懼與猶豫。

但不比平時對決,在紅發劍客麵前,他們隻有一次揮刀的機會。

拚盡全力尚且勝算渺茫,心懷懼意就隻有一種結局。

掙紮著揮刀,然後中劍,倒下。

一枚紅色花瓣悠悠飄落的時間裏,黑漆漆的街道上隻剩下紅發劍客一人站著。他甩幹染血的太刀,剛剛想收回刀鞘,卻發現身後有掙紮的動靜。

刺客轉過身,看見一名武士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腹部的貫穿傷不出意外會要了他的命,且疼痛難當,但他拄著刀,滿身鮮血地朝刺客走來。

他正是名為清裏的年輕人。

“放棄吧。”紅發刺客說。

清裏吐著血,顫顫巍巍地踏出一步,模樣淒厲如厲鬼。

“不能死……也不想死!”

他揮出一刀,被紅發劍客低頭閃過,兩人錯身而過時,清裏的胸前又多出一道深可見骨的斬痕。

鮮血灑滿一地,噴湧如泉。

“我不能死……”

他又站起來,掙紮著揮刀。

太刀撕開他的脖頸,以至於聲音有些嘶啞。

“也……不想死……”

“呲啦——”回應他的是鮮血如注的聲音,血管中的熱血拋灑而出,在落地前變冷。

紅發刺客終於皺了皺眉,年輕武士又一次站起來,哪怕頭顱都無法抬起,他仍舊發瘋一般衝向刺客,太刀刺向劍客的眉心。

紅發刺客在一瞬間收刀又出鞘,拔刀術的迅疾猛烈使清裏的雙腳都微微離地,然後整個人跌倒在層層花瓣中。

再也無法站起。

刺客靜靜站在終於變得空寂的街道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臉頰,指尖是絲絲縷縷的鮮血。

他沉默不語,任由左臉的傷痕淌血,緩緩走到清裏的身軀邊,眼神複雜。

年輕武士仍舊在低聲說著那句話,不能死,不想死。他掙紮著抬起頭,仿佛看見自己回到了江戶的盛夏裏,心愛的她正坐在木地板上聽他說著那些總也說不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