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01 大英內閣決定租借威海衛(1)(1 / 3)

——唔嗬?!先生一驚——聖壽寺山門下雲霧繚繞的漫漫石階旁,一棵古鬆虯龍般扭曲向石階,樹冠上果真轟然開著一朵巨大、觸目驚心的黃花。神了,古鬆怎麼開出了朵天大的黃花!耶?來時怎麼會沒看到?

在類似的問題上,管家老鎖往往能解疑釋惑。噢,先生,咱來時是上山,低著頭;回時是下山,仰著頭……說著,他連蹦帶跳地撲向了巨大的黃花——先生呀!變了,怎麼變成了一柄大黃傘?!

嗬嗬,先生笑著走下台階,似乎並不意外,說,大和尚,我的圓智大和尚呀,想不到,你佛門也開這樣的玩笑呀。

老鎖的心倏地一跳,驚愕旋即化解,衝先生詭譎一笑,說,先生,圓智大和尚說是花就是花,這黃傘不是花也是花了呀……

先生扭頭衝老鎖笑笑,耶?老鎖呀,你不是信了多年的道教麼?怎麼到了寺廟便有了佛家的禪意?真是到了什麼山上唱什麼歌了。

老鎖再次詭譎地一笑,緩一緩語氣說,圓智大和尚不是說了麼,這“黃花”是特意為迎接你而開的。要不,可就真枉費了大和尚的一番苦心了。

耶?先生一怔,問:老鎖呀,你可並沒隨我進禪房呀。好啊,好,老鎖你有一對好耳朵呀……

老鎖張了張嘴,一時無以應對了。

圓智和尚的確說過那樣的話,但那是與先生在禪房品茶時單獨對先生說的,而老鎖並沒得到進入禪房的邀請,自然不該聽到這番話的。一向靈光得能與神鬼相通的老鎖在顯示靈光時,卻讓自己的偷聽不打自招了。

在禪房內,圓智大和尚笑笑,對先生說:施主可曾留意,今兒個山門的古鬆上開了一朵碩大的黃花?

噢?先生心下一怔:古鬆會開花?沒見山門的古鬆上有什麼大黃花呀。頭腦倏地一個激靈,嗬,怕是大和尚又設了什麼辯機的圈套讓我鑽吧。不止一次領教過圓智大和尚類似的“圓智”,每一回,稍不留神便被圓進了圈套裏。想到此,先生便淡淡一笑說,凡心不曾留意,也不具禪意,住持的意思是……

大和尚沉吟道: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鬱鬱黃花無非般若。嗬嗬,枉費了老衲一番苦心了……

此時,老鎖感到有涼風颼颼拂麵,隻能解嘲地笑著說,我、我在禪房外走動,候著先生。是、是大和尚的話長了腿,自己跑進我的耳朵裏的。雖然加了點兒幽默的狡辯,也算是承認了自己的耳朵聽了不該聽到的。

被管家老鎖稱為先生的先生,是老鎖的東家,衛城大叢府、鄉間溫泉大莊園的主子,威海衛一帶首屈一指的大戶、著名的鄉紳叢樹龍。

先生與信奉道教的管家老鎖之間,時常出現這種有趣的、充滿玄妙智慧的駁辯,有時幹脆是找話題為辯而辯,甚至隻是為了得到鬥鬥嘴的樂趣。這時候,老鎖用不著顧忌主仆、尊卑,隻管使出渾身的解數辯駁好了,要是讓先生察覺他曲意逢迎,反倒真會惱怒的。有了這一層,主仆間的關係便微妙特殊了。

這一回合,顯然老鎖處於下風了。

東家不到二十歲便考中秀才,可沒人曉得為什麼,他不再參加科舉考試了,也不曾追求入仕,半生來優哉遊哉隱於鄉間。似乎他並沒怎麼為家業的發達操心勞神,但府上的漁行、船行、鹽場、店鋪、客棧等,生意一年比一年興隆;溫泉莊園的田產則如海潮退卻的海灘,麵積越變越大,不僅成了威海衛、文登一帶著名的鄉紳,更是這一帶首屈一指的大戶。一提起衛城裏的叢府、鄉間的溫泉莊園,方圓百裏人人都會肅然起敬。

東家可謂是大大的老爺了,但人們隻稱其為“先生”。很久以前,當東家成就了“老爺”的家業後,即立下了規矩,不許府裏的上上下下稱其為老爺,而樂於接受先生的稱謂。久而久之,不僅府裏的上上下下,此一帶的百姓都稱呼本該是老爺的東家為先生了。先生也不是一味地標新立異,府上其他人,則仍隨世俗,任由外人稱之為老爺和少爺、小姐。

雖是先生貼己的管家,但有意無意偷聽主子與別人的談話,總是有點不太規矩的。老鎖尷尬地笑笑,旋即轉入了對先生的恭維:先生中呀,不管怎麼說,圓智大和尚是從心裏敬著你呀。衛城裏有你多少買賣呀,莊園那兒又有多少田產呀。先生呀,你的家業是多麼的大呀。老鎖越說越激動,先生,你的威望比家業還高,還大呀……你不行而知,不見而名,不為而成,你才是真的得道了呀……

老鎖的話並非恭維,先生雖沒入仕無官銜,卻得了儒家內聖外王的真諦,其威望和影響在威海衛一帶的確無人可比。別說是威海衛巡檢司的官員,即使文登縣的知縣(文登縣轄威海衛),對先生也是恭敬有加。每任知縣上任伊始,總要前來拜謁先生的。先生的威望浸洇了這方水土,隻有從先生這裏汲取些養分,才算是獲得了在這方水土生長的條件。

喲喲,老鎖你不得了呀。先生戲謔地笑笑說,你指的是你信奉的道教的道吧?我可是不信道教的呀,你老鎖可是多年的道教徒呀。真難為你能背得上這些道教的符籙了。說到這裏,先生突然打了個哏,賣一個關子:哎,老鎖呀,莫不是你們道教的神仙關照的是不信道的人?

慚愧呀,慚愧。老鎖解嘲地笑著說。修心煉性才近道,俺修煉的還是太淺呀……這種時候他用的是“俺”而不是“我”,似乎這樣更能顯出虔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