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周田的身世在大多數人眼中就如同他那又長又濃密的白胡子一般,你永遠不知道裏麵有什麼內容。
有人說他是天上的謫仙,約莫犯了什麼罪不至死卻又不能從輕發落的天條,於是被玉帝貶下了凡塵。
另一撥人卻不同意這樣的說法,因為就算是謫仙也應該有那麼一些神仙的風姿才對,可老道士周田除了下垂到胸口與肚臍之間的濃密胡子之外,實在沒有一點正形,整天和他不知道從哪裏拐騙來的小屁孩徒弟四處遊蕩,靠替人鎮妖驅魔的收入生活。
不過至少有兩點是大家所公認的,一是周田的修為的卻很高,因為有人曾看到城內的探花郎親自拜訪他。
二便是他實在很喜歡喝酒,據某座村口的店小二說,他曾親自看到周田隻一口氣便飲下滿滿一壇的燒刀子,喝完興起也給自己的小屁孩徒弟喝上了一大碗,小孩喝完後半死不活醉倒在地,小臉紅得像秋收的蘋果,周田當時大笑三聲說就憑你也敢跟老子拚酒力,隨後身形一倒也昏睡在了飯桌上。
隻要一個人足夠強大,他的缺點便不再是缺點,那就成了某種大家都能接受的鮮明特點,所以大部分人對周田的態度還是尊敬無比的。
這不,就連蘇大財主,也要卑躬屈膝地親自跑二十裏地把他從渡村接過來,為自己那中邪數月的女兒驅除邪魅。
“周真人,我女兒這狀況究竟是為何,您能看明白嗎?”
蘇大財主話剛出口,立馬臉色微變,自己剛才這番話不等於懷疑老道士的修為嗎,一向人情練達的他怎麼能容許自己犯下這種錯誤,啪啪兩個耳光抽在自己的臉上,“真人息怒,自從小女染邪後,我這神誌都被折磨地有些糊塗了,多有得罪,還請真人莫怪。”
府內的下人哪裏看過老爺這副卑微模樣,紛紛提起了心神,心想這次請的道士應該是有真正分量的角色。
老道士周田倒不介意,緩緩說道:“東西都準備好了吧?”
“準備好了,一切都按照您老的要求,半斤黑狗血,一斤雞血,清香是從城內觀音廟外買的最貴的種類。”
老道士周田雙眉微皺,伸出右手比劃,“誰問你這些東西了,我說的是錢準備好了嗎?錢啊!錢啊!”
蘇大財主神情一愣,他以往叫來的道士雖然都要收錢,可都是含蓄地不能再含蓄,仿佛錢字一出口便侮辱了自己的滿身修為,哪裏見過這種一開口就是錢的道士。
可想到這裏蘇大財主心中也有了一線希望,可能是高人都有些古怪之處,說不定這叫周田的老道士還真有辦法驅除自己女兒身上的邪魅。
他連忙躬身說道:“真人莫怪,錢早已經備好,都是在下愚鈍。”
大財主朝著下人使了個手勢,那下人便心領神會地快跑去庫房,不過一會兒便抱著厚實的錢袋小跑回來。
周田將錢袋在手上掂量幾下,隨後眉開眼笑,“這才對嘛,早就知道蘇老爺是個明事理的人,老道便不客氣了,徒兒,收下。”
穿著粗糙棉衣的小孩接過師傅遞過來的錢袋,極其小心地將其放在衣服內,再用布條捆好衣物,對著蘇財主躬身道了個謝。
周田這才進入了今天的主題,“帶我去見見她吧。”
蘇大財主立即帶著老道往府內走去,一眾下人在前開路,懷中抱著沉重錢袋的六歲小屁孩跟在後麵一路小跑,小臉被冬日的嚴寒凍得紫紅。
距離閨房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他們便已經聽到了女人的瘋言瘋語,蘇大財主的麵容又沉重了幾分,誰能想到,這個滿頭白發的人,在三個月前還隻有鬢角處隱隱看的到幾根煩惱絲呢。
下人顫顫巍巍地打開房間外的鐵鎖,立馬退到一旁,仿佛房內住的不是人,而是吃人的魔鬼。
周田卻擺出一副大義淩然的態度,一步步朝房門走去,在場眾人中隻有那個臉被凍得紫紅的小孩忍不住腹誹,平時見了村口惡狗都會嚇得繞路而行的膽小師傅,此刻卻裝的如此玄妙高深,他使勁拍了拍胸脯,才強行壓製下心中的笑意。
他將雙手放在房門上,輕輕一推將其打開,立馬一股屎尿惡臭襲來。
十七歲的少女臉上本來應該充滿生氣,可房內的女人除去不知道多久沒洗過的長發和依稀可以辨認的柔美臉龐外,哪裏還看得出少女的模樣。
她癱坐在牆邊,正對著周田,雙手五指間的血跡順著褲腿流下,目光暴戾而呆滯,活像一個地獄的魔鬼,一看到又有一個道士模樣的來者,立馬訕笑一聲。
“又是一個騙錢的老道士,說吧,你們景仰的蘇大財主,花了多少銀子雇你來的。”
雖然共處一片屋簷之下,但蘇大財主也有數日沒見過自己的女兒了,因為她見人就打,見人就咬,打完咬完甚至還不甘心,往往要抄起身邊一切趁手的物件給予來者傷害,就連飯菜也都是下人從窗縫處遞進去的,屎尿會有女仆定期壯著膽子進去清理,無一例外要挨上一頓打才能出來。
“女兒啊,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蘇大財主險些癱倒在地,幸好有老管家搭手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