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旭一直鼻子酸酸的,但大腦很清醒很活躍。酸楚是為當下的學生群體和家長群體,異地求學,披星戴月,要付出雙倍乃至三倍的努力來確保後代至少“不輸”在起跑線上所遭受的一切;亢奮則是因為既然決定了為自己的學生冒險來管閑事,就要把問題摸清、解決。農村家庭出身的蘇旭內心敏感、善良,但有自己的堅持和執拗,不然也不可能從貧困村生生的靠自己考入市重點高中、再大學年年一等獎學金,學師範就是想當老師,帶學生就是想把自己經曆的、收獲的分享給更多想自己小時候的少年,一個個的“我”。
蘇旭判斷被小保安看到的影響,應該是傳說中的“怨靈”,在創維社培訓時每個人鑽研的有所不同,蘇旭對這方麵的課程印象較深。綜合幾方麵信息,包括學生父母經營家紡外貿,本本分分做生意,夫妻感情一直很好,可以排除與人的情感糾紛和經濟利益衝突發生的命案,概率太低,那最有可能的就是交通事故了——從市區來學校車程70餘公裏,每天下班甚至是加班後以及早上去市區單位開車基本都是見不到太陽的,疲勞是一方麵,縣區的老百姓交通安全意識差也是一個隱患。蘇旭在宿舍窗前看著外邊陷入沉思,難得的休息時間悄悄流逝,從樹影斑駁到月上梢頭,等她理清思路後發現已經錯過了食堂開飯時間,索性減肥一頓吧。
留校住宿的學生上了自習,想想這個時間家長應該用過了晚餐,於是撥通了電話。
這家也姓蘇,孩子叫蘇杭,父親蘇荷,做家紡進出口貿易,老婆叫陳曉雲,今年都剛過四十,此時倆人麵對著一桌子菜,就夾了幾筷子,沒胃口。
剛好電話接通,蘇旭那頭仔細斟酌措辭,說道:“蘇杭爸爸,最近家裏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孩子反映說家裏總覺得有些壓抑,搞得他到了學校就想找渠道和方式發泄。能和我說說麼?”
蘇荷沉默了一會,說“讓他媽媽說吧,我們最近確實遇到了些事情,在學校的時候猶豫了好久也沒和你說,可能真的需要您幫忙呢。”然後就把電話遞給了陳曉雲。自己點了根煙,深吸一口久久才吐出。
陳曉雲拿過電話,看著丈夫開始講述發生的事情。
一個月前的一天傍晚,夫妻倆人忙完了手頭的事,驅車來兒子學校附近的住處。說來也巧,蘇荷的生意夥伴因為疫情影響違約了,大量的貨積壓直接導致蘇荷的資金鏈斷裂,銀行貸款還有原材料供貨商、工人、廠房出租方的付款期臨近,讓開車的他心煩氣躁。偏偏還趕上下起了大雨,視線不暢,縣區公路路燈一段好一段差。限速90,他急於到達,開到了108。
陳曉雲不斷提醒老公慢點開,視線不好注意安全。
蘇荷聽得更加不耐煩,吊著的煙熏得眼睛眯成縫,油門又壓了壓,速度直接飆到了120,他知道這個區間的限速監控都是擺設,這大雨天,附近應該沒什麼人,琢磨著早點到地方泡泡腳,喝兩口睡個好覺,這麼折騰還要兩年或者五年,要等兒子考上大學才能緩一緩,沒法子。
距離他們20多公裏的地方,一輛新能源車正在龜速行駛,女駕駛員三十出頭,一身紅裙,此刻眉頭緊鎖,不停的安慰後座的一對老夫婦:“叔叔阿姨,你們別急啊,這車我剛買的,剛出發顯示續航還有二百多公裏的,這才跑了四十分鍾,提示電量就剩10%了,我勻速慢點開應該能把你們送到家了的啊,估計是電池衰減,車行老板黑心,賣的二手車質量不行啊,我要找他算賬。”“嗯,沒事,菲菲你慢點開,我倆不急。”老兩口是菲菲的鄰居,知道這女人不容易,丈夫被非法集資騙光了所有積蓄,一怒之下把人打殘被抓,關了起來;兩口子兒子剛滿月,婆婆七十多了臥病在床,整個家的擔子都落在菲菲肩上,她沒工作,聽鄰裏的參謀,剛買了輛二手新能源車打算開出租,接送鄉裏鄉親去城裏往返,賺點錢糊口。
想想婆婆和兒子都在家裏等著,今天這大雨和著車況,讓菲菲想哭。她沒錢去辦近萬的營運保險,這車來路不明,也沒辦法辦合規的網約車雙證,甚至連牌照都不給上,不曉得是什麼雜牌子的新能源,僅能坐四個人,感覺就是之前的三輪車多了個輪子。雖然不用加油,但在家充電也要充一晚上才能充滿,折合起來算一算,一天最多能收入二百,前提是別出現現在這個狀況。快到了,等下拐彎進入225省道,再有五分鍾車程就能到家了。雨太大,視線不好,車燈也因為電量低,忽明忽滅,這啥車啊,菲菲已經哭了出來,視線更加模糊,她一邊偷偷抹眼淚一邊抓緊方向盤,右轉,進入了省道,但方向盤可能轉的小了點,進入了右數第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