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127年,十月十九日夜,風雪大作,鬆江鎮居民早早收工,圍著火爐取暖,家中老小有說有笑,談著天說著地,講著一知半解的家國與天下。
從白頭山方向看來,星星點點的萬家燈若隱若現,卻有著讓人向往著的溫暖與寧靜。
向陽再緊了緊腰間麻繩,繼續從雪窩裏拔腿,邁步,拖著凍硬了的麅子緩慢而堅定地前行,“小饅頭肯定餓壞了吧”,少年放下麅子,直直腰,搓了搓凍僵的臉,想著相依為命的小丫頭,不自覺的露出微笑。今年入冬早了兩個月,且斷崖似的降溫讓打獵為生的小村居民措手不及,更別說十四歲的向陽和五歲的小饅頭了,要不是鄰裏把本就不多的存糧分了點給這對兄妹,能熬幾天就難說了,現在已接近零下四十度,風吹在臉上刀割一樣,向陽呼出的熱氣再次凝結在睫毛上,想想這次打獵,向陽心有餘悸,但小饅頭睡著了抱著自己手指頭啃的表情曆曆在目。這個麅子留下兩個後腿,其他的可以和街坊換點小米、酸菜,能吃一個月吧,得提前做打算,存點餘量出來,哦,對了,還要分出一部分給額奶奶,這兩三個月都靠老人家的接濟挺過來的,他家的小石頭也總嚷嚷著餓啊。算計著生計,少年終於進入了小鎮,快到家了,風雪似乎也變小些了?少年咧開嘴,又笑了,隻是凍僵了的臉有點別扭。
“得得,得得“,一進門向陽就被抱了個結實,任由吐字不清的丫頭掛在脖子上抹著鼻涕和眼淚,說著和額奶奶這五六天的家長裏短,一邊放下麅子,脫掉手套、皮襖和帽子圍脖,一邊放下心來,看丫頭絮絮叨叨的精氣神十足,這幾天沒餓到,至少個把個月不會再缺吃的了,得好好感謝下額奶奶才對。“誒?丫頭身上的草藥味又濃了點,奇怪,倒是挺好聞。”自從三年前向陽在長白山上把小饅頭撿回來的時候,就隱隱約約的能聞到孩子身上絲絲苦中帶甜的香氣,像極了某種名貴中草藥。向陽深吸了口氣,很滿足,笑道“饅頭又香了啊,當心就這鹹菜把你吃掉,快下來,哥得弄吃的了,乖。”哦“,小饅頭不情不願的從少年手臂上站到炕上,鼻涕眼淚拉了不短的絲,亮晶晶的。倆人看到一起笑了起來,饅頭的鼻涕恰好隨著出氣吹了個泡,笑聲更大了,木格楞裏洋溢著溫暖和祥和。
黎明時分,風雪漸停,陽光伴著雞鳴聲聲灑向小鎮,染黃了屋頂、柴垛上的積雪,蓬鬆卻又豐滿,炊煙嫋嫋升起,看起來像是一個好日子。
2011年10月19日夜,哈市某名校操場上,一跑圈男仿佛在發泄,彎道開始衝刺,腳掌發力蹬地,擺臂規範到位,一吸一呼節奏穩定,宿舍熄燈後,他漸漸停了下來,昏暗的路燈映出頭頂蒸騰的熱氣和發紅的眼圈。他叫宋和,流體力學博士,研總會主席,排球隊長、優秀幹部等等頭銜彙聚一身,此刻卻鬱悶之極。工大規格嚴格,嚴到了治學上,對,就是治理學生上,尤其研究生博士,到今天為止,宋和沒能完成博士論文答辯,超過最長的五年年限,不予頒發學曆證書,若超過七年將被勸退,無解。很想逃離,奈何放不下家裏的老媽和苦等他畢業的女友。雖然老媽對女友一直不滿意,認為自己兒子研究生畢業,上了博士,女孩是個中專生,配不上。這也是宋和讀博的一個重要因素,據說許多地方博士的配偶可以解決工作問題。想起來活到現在,許多決定都是因為別人而做的,讀研是因為本科同學的一句話,“你能考上研我跟你姓”;讀博是因為老媽的那句“她找不到工作你養啊”。女友也多次想要放棄,宋和就覺得心裏有不甘,憑什麼學曆低就不能是好女孩,就不能有好工作?但現在老媽被查出來了腫瘤,情況不樂觀,女友偶爾去照顧下,但耐不住自己家七大姑八大姨說三道四的。家裏一團亂麻,博士課題更是一塌糊塗,數值模擬已經過了風頭,目前急需的實測數據因為國內項目尚未投產,導師不舍得投錢做試驗,沒法拿到數據去驗證模擬結果的有效性,學術論文的發表和錄用才一拖再拖。一晃就到了目前的境地。周圍漸漸靜了下來,天空上繁星點點,月亮彎彎的看著落魄青年,仿佛也陷入了沉思。宋和呼吸平順了下來,長出一口氣,不回宿舍了,出去走走,8路應該還有最後一班,超市拎了半打啤酒,想去看看索菲亞大教堂,在鬆花江邊吹吹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