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文化館的來信(1 / 2)

1980年夏天的一個上午,陳漢生正準備出門照相,一個騎著永久牌自行車的郵遞員突然從那條小路往這邊飛來,並提高向陳漢生打了個手示,提示他有信件來。

已經當了幾年業餘作者的陳漢生,一心想要成為作家的陳漢生,趕緊站住,並顯得有些激動。盡管他多少次的對外投稿,大多石沉大海,或者即使收到某個編輯的熱心回複,也大多是同樣的鉛印字樣:來稿經商議不用,感謝你對本刊的支持。癡心不死的陳漢生,在看信後雖然有過短暫的沮喪,甚至有一種強烈的挫敗感,但很快他就恢複了先前的那種似乎永遠也撲滅不息的堅定意誌和如做白日夢的期待。

從郵遞員手裏接過信件的那一刻,陳漢生不忘對那個郵遞員回應了一個既是禮貌也帶有感激的笑臉,然後才拿眼去看那封信。

讓陳漢生沒有想到的是,這次收到的,不是任何一個雜誌社的回複,而是來自縣文化館的一封信。看到文化館那三個字,陳漢生的心情依然照樣激動。在這之前,陳漢生就曾聽文化館的遊老師向他吐露過,說各鄉鎮文化站正在整頓,他所在的公社文化站有可能要招人。這位熱心的遊老師的原本用意是既告訴他這樣一個好消息,又暗示他要主動去活動一下,爭取一下這個名額。在全縣的業餘作者中,陳漢生是一個寫作最勤奮的業餘作者,他不僅幾乎天天在寫,而且常常步行幾十裏路送稿子到文化館來讓他看。陳漢生的行為,多次讓他感動,也讓他開始留心關注。作為過來人的遊老師,他當然能夠體諒到陳漢生搞業餘創作的艱難,因此他除了關注他的創作,還一直在暗中為他爭取機會,但他究竟隻是一個輔導老師,隻能爭取,沒有決定權,因此也隻能對陳漢生傳達這樣一個意思,並暗示陳漢生自己也要努力去爭取這個機會。

可天真的陳漢生卻隻以為老師告訴他這樣一個信息,就是暗示他有可能被公社文化站選用。

陳漢生在打開那封信的時候,腦子裏已經想入非非,並感覺到自己突然搖身一變,不再是一個靠照相而自謀生路的求生者,而是一個文化站的工作人員。那樣,他不僅能夠一下子解決自己的生存問題,還能夠名正言順地去進行自己想要追求的文學創作。當然,更重要的不隻是這些,還有他一直麵臨的家庭壓力。作為一個已經生有兩個孩子的父親,盡管他已經以照相為業,挑起了家庭重擔,但一直堅持不放的文學創作,卻被家人視為在做無用功,甚至就是不務正業。就連最愛他的祖母,也對他這個行為極端不滿,多次嘮叨讓他放下。父親雖然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個性格倔強的人,自己想做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不想做的事,再勸也無用,他還是不遺餘力地去做陳漢生的思想工作,並不斷的提示,他已經是個快三十歲的人了,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要更多的考慮成家立業的事情。繼母和妻子,雖然沒有直接反對,但他們那種默認的反對態度,顯而易見,甚至更讓他感到是一種壓力。

拆開信一看,陳漢生臉上的表情,從激動一下子變為沮喪,但很快又從沮喪變為激動。文化館的這封信,並沒有提到有關文化站招人的事,而是通知他三天後去一個叫什麼長流的地方,開一個半月之久的業餘作者的文學創作會。

雖然文化站招人的事沒有提及,去參加一個全縣的業餘作者創作會,提高自己的創作能力,讓自己的作品變成鉛字發表,當然也是一件喜事!

因為是三天後,陳漢生就沒有馬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家人,而是照舊去照了一上午的相。在整個上午的照相過程中,陳漢生的心裏一直享受著這個秘密。那喜悅的樣子,就好象他的某篇稿子被雜誌社的采用了。

好激動的陳漢生,在這天中午的飯桌上,還是控製不住地對家人說:

“文化館來信了!”

聽說文化館來信了,激動的就不隻是陳漢生,還有他的家人。不等陳漢生作進一步的說明,家人就七嘴八舌地問起來了。

“文化館來信說什麼?是不是叫你進文化館?”

“你不是說過文化站要招人嗎?是不是文化館的通知你去上班?”

“你這麼愛寫作,他們早應該讓你去文化館的!”

“要是能夠去文化館,我們就不會反對你寫寫畫畫的了!”

“去文化館有多少錢一個月?”

“去文化館算是國家職工嗎?”

……

“不是的不是的!”陳漢生不得不趕快聲明。

聽說不是的,一家人都沉默了。

“文化館是通知我去開會!”陳漢生不得不趕快說明,否則家人會進一步誤會。

“開會?”父親首先提問,“開什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