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的春天雖然姍姍來遲,但陽光還是從厚厚的雲層中鑽出來,穿過鐵絲網灑在北京遠郊的秦城監獄。大牆裏的樹發綠了,花正悄悄地綻放。
金山被從囚室裏叫了出來,走到辦理出獄登記的一間屋子裏,脫下沉沉的囚衣,在看守人員的帶領下走向大門。
沉重的大門被轟轟地打開。
金山跨出大門,站在一片空曠的原野上,春天的風從遠處吹來,帶著陣陣泥土的清香。幾隻麻雀嘰嘰喳喳地在樹枝上叫著,叫聲清脆動聽。他不由伸伸胳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他回頭看了看監獄的大門,大門早已關上了。日子過得真快,自己在那裏麵竟然蹲了七年零四個月,這樣長的日子是怎樣熬過來的呢?這真如同做了一場噩夢,身上不由一陣寒戰。
現在終於自由了,可以回到家裏,見到自己深愛的妻子,見到昔日的那些同事,還可以重新登上舞台,追尋自己熱愛的藝術之夢。
維世知道自己出來了嗎?要是知道的話,她一定會來大門前迎接的。
金山不由加快了腳步。
回到城裏,他根據自己的印象先到了原來的工作單位,要先在那裏看看愛妻孫維世。可是,當他一個一個辦公室走過去的時候,卻沒有見到孫維世的影子。問同事,他們都看看他,搖搖頭就走了。
回到昔日的家裏,大門緊鎖,無法進門。他透過窗子朝屋裏看了看,心中一涼,屋子裏到處都是灰塵,好久都沒有人住過了。
他隻得想法聯係孫維世的妹妹孫新世。
孫新世來了,見麵的一刹那,他不由驚住了,將孫新世當成了孫維世,愣愣地看著,真還以為是孫維世回家來了。
孫新世看著金山的樣子,不由大哭起來。
在金山的心裏,就是“文化大革命”再亂,作為國務院總理的女兒,孫維世一定還活著。她沒有來接自己,可能是不知道自己出獄的消息,再或是生病住院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比自己小整整十歲的妻子,竟然在七年前就已離開了人間。
親人遠去,陰陽兩隔,金山的精神支柱一下子倒了,他伏在桌子上,失聲痛哭。
孫新世告訴他,自己也是在姐姐遇害五年後,也就是1973年才得知消息的。她向專案組的人要姐姐的骨灰,專案組的人說:“已經當成反革命處理了,不留骨灰。”孫新世問他們為什麼早不通知她?專案組的人居然回答說:“不知道孫維世有妹妹!”
孫新世悲憤極了,因為她比別人更了解姐姐,也更愛姐姐。針對江青的為非作歹和無法無天,孫新世不顧一切地說:“一個把革命同誌當成敵人的人,她自己也就成了敵人。”
誰知此話一出,孫新世當即就被打成了“現行反革命”。
但是批鬥了幾場之後她就被擱到了一邊,原來是進駐的軍代表沒有把她的材料上報中央文革,她也就幸免於難。她與那位軍代表素不相識,直到今天孫新世也弄不清楚,究竟是誰在那件事上保護了她。不然的話,孫新世也可能像姐姐那樣慘死在江青或她的爪牙之手。
鄧小平複出之後,給孫維世的平反帶來了希望。任均和孫新世、金山等親屬一起到某處去看中央文革專案組認定孫維世是“現行反革命”的結論。這個結論總共隻有短短幾行字,孫維世的“罪行”隻有一條,就是她“在50年代曾給李立三的夫人李莎送過青年藝術劇院的戲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