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九至九,雷聲大響。
一方名叫福羊鎮的地界上,黑雲蓋頂。今歲的九九數的似乎是慢了一些,驚蟄已經去了三天,百姓方才數到九九。鎮上萬物似乎才從那個極寒的白色中緩過勁來,便被一聲雷公打下來的震耳聲音給驚走了魂魄。
唯獨那牽羊少年不一樣。
他依照是那雙閃亮的眸子看著這個緩慢運行在今日黑雲下的小鎮,一隻手不輕不重地攥著那根不粗不細的布繩,繩子的另一頭牽著一匹年歲不大的山羊。山羊靜眯眯跟在少年的身後,四隻蹄子有節奏地在泥地裏踩出聲音來。
少年已經在山上割了一天的草,這是他賴以維生的活計;將這種有著長寬形狀的草拿到家裏,然後篩選一番出給羊吃的之後,便將其餘稍好一些的挑揀出來,編織成草婁或草鞋。少年的手法很嫻熟,做活也細致,已經不消得有多少年頭了。
隻是從他手上得厚重繭子便看得出來,便是不少年了。
這個住在福羊鎮尾尾巴一個筒子巷最裏麵院子的牽羊少年,姓得是小鎮上唯一一戶餘姓。爹娘死得早,鄰家一個讀書人給起了個名叫長安。寓意是一個人能長長久久,平平安安的。
餘長安走到筒子巷門口。
一個穿著青袍的小哥瞅見他臉上出了個笑臉,忙走上來詢問他道:“怎麼樣,看見了沒?”
餘長安搖了搖頭,對這個大了他兩歲,叫柴施的小哥搖了搖頭說:“沒看見你說的什麼,泛著青紫色紋路的石頭。我從石橋西邊,一路看到林子邊,也沒看到。”
柴施這便歎了口氣,端起那副讀書人的酸調子搖起頭來喃喃道:“莫非。真是我柴施與那夢中仙子無緣?”
一旁看著的牽羊少年便沒在理睬這酸溜溜的讀書人,牽著羊,羊馱著草,一人一羊向著筒子巷深處走去。
酸溜溜氣正冒了一半等人接茬的讀書人見牽羊少年這般走了過去,忙不迭走上去一隻手摸住羊角,邊走邊酸溜溜問:“你就不好奇,那仙子是何種模樣,居然叫我流連忘返,深陷其中?”
牽羊少年隻是搖了搖頭,然後推開了院子門。
院子裏當真是寒酸的很,除了一扇門擋著的偏屋,和一個連窗戶都沒有的正屋之外,便隻剩下一口水井,一攤堆著的草鞋草婁,和一把長條凳子。
那柴施見少年實在是沒有一談風流的趣味,便沒有跟進來。
牽羊少年鬆開了牽羊的布繩,拉過長條凳子坐下來。編製草婁和草鞋其實是有講究的,要選清晨頭茬不沾露水的草來編草婁,隻有這樣的草編製來的草婁才能禁的住使用,不至於沒多久便破爛開來。而其次的,還要選筋脈長的,方便編製,而且編製來的也稍作大一些,好賣一些。
剩餘的,再去挑選邊緣順滑的,不毛茶的。再去細細將草尖抹去,然後揉搓一番,等到草葉柔軟卻不至於軟爛,再來當作編製草鞋的部分。再然後就是挑選那些硬的,一般稍長的用來編製草婁的底子,稍短的用來編製草鞋的底子。
一般這樣的個把時辰挑選下來,便隻剩下一些破爛不全的,又或者是質地不合適的草葉。這樣的草葉,便用隨身攜帶的柴刀給粗糙切碎,用作喂山羊的口糧草。
少年停了下來,看著山羊咀嚼草葉。這般的日子,他已經過了十四年,而今,即將就是要第十五個年歲了。抬頭望望天空,黑雲密布,雷聲漸起。
外麵飛進來幾個銅板。
和那讀書人的爽朗聲音:“念你太可憐,一輩子也見不到仙子模樣。便給你幾個銅板,過日子去吧。”
牽羊的少年仍還是看著羊吃草,手裏編著草葉。
住在隔壁的讀書人家境殷實的很,據說他老爹在他出生後一年,升作朝中三品大員。擔心仕途鴻運衝撞到這個命薄的孩子,便給他留了一個侍女和黃金百兩,等到其何時氣數中實,何時便去皇城尋親。留下個柴施的名字,和一個叫碧鯔的侍女,這三品大員便離開了這小小福羊鎮,自此再無音訊。說來也好,柴施有這黃金百兩,還無人管教,生的逍遙快活,樂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