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午後,陳緣永遠地躺下了,在那陰冷的房間。
門窗緊閉,房內昏暗。
忽然一道光,從遮蔽的窗簾夾縫中射了進來,斜插向床上,刺在了陳緣的心口。
此時的他,氣息微弱,形如枯槁,身上滿布的壽斑,像是在彰顯那些難忘的過往。
滿屋子的書,被擺放的整齊而有序,像是個書的迷宮。除此之外,還有放置在床前,略顯突兀的兩台筆記本。
整個房間幹淨整潔,是被細心地打掃過的。
老者獨自而精細的生活,終於要被打斷了,一輩子都過來了,但最後的等待,還是讓他感到痛苦而漫長,雖然他隻躺下了半天。
這位老人,名叫陳緣,出生在1921年,和我們年輕的共產黨同樣的年歲。
風風雨雨一輩子,多少悲驚喜怒,都將慢慢沉寂。
好像感受到了什麼,陳緣努力地睜開眼,微微側頭看著牆上古畫中的女子,她好像緩緩地從畫中向自己走來,神情眷戀,紅唇中有聽不清的呢喃。
還未走近看個真切,陳緣就已經嗅到一股幽微的香氣。
猛然間,耳朵裏聽得窗外傳來“死了、死了……”般的陣陣蟬鳴,像是首招魂的曲子,把他最後一點神念都勾去了,不知覺中便陷了進去。
“死了,罷了,一了百了……”陳緣漸漸斷了思緒。
窗外黃昏將近,屋內生氣全無。
人生路漫漫,曲折蜿蜒,終至盡頭,這是必然的結果也是未知的開始。
沐光陰枯木死灰,聆弦率金蟬脫殼。
塵緣已盡,仙路方開!
“緣哥,趕緊的,遲了又得挨罰了。”隻見一小娃,鉚足了勁在遠處叫嚷。
不多時,不急不緩地走來一孩童。
兩娃一般大小,都隻有八歲。今年剛入了縣府的學社。
“小練,你不用起早繞路,特來叫我,哥哥我認得路。”
“哥哥之前就迷了道,可讓人好找。”這兩娃娃是堂兄弟,哥哥陳緣,弟弟陳練。
陳緣正是前文中的老者。真是造化神奇,老人一覺夢醒,如莊周夢蝶,前程往事曆曆在目,突然就成了這小娃娃。且名姓相同,音容相貌更與前世幼年相仿。
這一朝夢醒,約在兩個月之前,此前的陳緣娃娃,行若癡傻,話也說不利索,鄰裏街坊都知道陳家有這麼塊“木頭”。
父母為其遍訪名醫,有說“竅門未開”或“離魂失魄”的諸如此類,卻都是束手無策。
這醒來的兩個月雖說是歸魂開竅了,可也時常渾渾噩噩的。
一方麵是陳緣要適應新的皮囊和環境,其次是思考前世今生的種種。
從生到死的漫長曆程,是南柯一夢?還是真實存在?我是誰?我從何處來?要往哪裏去?陳緣意識到死後的煩惱與疑惑更多了。
一個近百的靈魂駕馭著七歲的稚童,外在總顯得格格不入。這樣的表現,在父母看來,卻是欣喜異常。
畢竟與以往的呆癡樣相比,這些許的差異,或更添了幾分可愛。
逢人便說咱家木頭發芽,開了竅,再不是從前的癡傻呆兒了,為此母親多次去往神女廟祈福還願。
這段時間,家人對其疼愛得無以複加,即便是飽經了風霜的陳緣也很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