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走馬(1 / 2)

天色漸入冬,風走倦林中。崖山深院裏,有二人相對落子,氣態閑適。

“不好意思,又是然某贏了。”

中年人五官分明,笑容和煦,雖說鬢角早已浸染霜白,胡子拉碴的也不愛打理,卻依舊能夠看出他年輕時的豐神俊朗,迷花無數。

“你這老不羞的臭棋簍子,可敢攤開左手一示?”

少女踢掉足上木屐,隨意地於盤坐石凳之上。看似雖年僅十二三,一身精絕修為卻已是神瑩內斂,不是妖孽上了天,就是裝嫩上了臉。

銀絲潔如雪,頭頂兩籠包,眸淨如泉眼,嬌俏非俗間。可愛入髓,三年起步。

“蘿莉姐啊,話可不是像你這般說的,不就是平平常常地悔了你幾手棋嘛,咋就臭棋簍子了?可不許憑空汙人清白。”

一麵厚顏狡辯著,一麵又下意識地縮了縮手。

這點細微舉動自是逃不脫少女法眼,她嘴角微翹:“還不老實。”

指尖氣府刹那流轉百脈,桌上棋子受到牽引立即畫著弧地飛射向中年人那早已掩藏在身後的左手。

中年人依舊笑意不減,作勢如同伸懶腰般地甩了甩手,躲開飛來橫棋,將掌中早已被渾厚內勁捏作粉末的幾顆暖玉棋子不著痕跡地從指縫裏撒出。

整道動作下來行雲流水,顯然慣犯無疑。

然而少女卻隻是抿嘴笑笑,眼神玩味,滿臉不加任何修飾的嘲諷。

隨意掐出一道印決,粉末周邊憑空出現無數道肉眼難見的靈力氣旋,隨後便見粉末快速凝聚,錘煉,拋光,仿古,幾顆棋子如同在片刻間重新經曆了一遍由沙塵變為棋子的數千年成長曆程,大小以及圓潤光澤都與早前別無二致。

見此,縱使如中年人這般也不免老臉一紅,趕緊攏了攏袖,左顧右盼地轉移話題道:“哎喲,這天氣還真怪冷的,看這架勢,估計也快下雪了吧。”

少女也不拆穿,隔空輕輕將幾顆複歸原樣的棋子擱回棋盤。閉目凝神,粉雕玉琢的五指飛快彈動,似乎在掐算著什麼。

“怎麼樣?這幾日能回得來嗎?”中年人問道。

少女搖了搖頭,無奈歎氣:“唉,還是一如既往的算不準這小兔崽子。”

聞言,中年人立即得意起來:“哈哈哈哈,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誰兒子。”

“那是,我家若雅的兒子,那是能以天道常理揣度的嗎?”

話至此,氣氛突然有些安靜,晚風撩動起中年人那胡亂叢生的胡茬子,偶然的,顯出幾分寥態。

“這小兔崽子哪都好,就是路癡的毛病一直改不了,也不知這兩年遊曆下來可有所長進。”

就在此時,院外突然傳來一陣緊促腳步聲,中氣十足的興奮嗓音透牆而入。

“王爺!據隼逍營最新回報,小公子已安然抵達南懷道澈州以北三百二十裏的沽州境內!”

“喲,居然認識回家的路了,看來還真有些長進。”

披甲青年毫無忌諱地徑直越入院門,直至中年人身側才刹那止步,氣喘籲籲地作了個輯手,顯然王府山路崎嶇可費得這小將領好一番力氣。

“不過,目前看來小公子好像又朝著東海方向去了。”

“啥?為什麼不攔下!”

“王爺,是您說不讓我們打攪小公子單騎遊曆的!”

“我看你小崽子是翅膀硬了對吧?還敢頂嘴?”

“屬下知錯,這便派遣最快的輕騎營去接小公子回家!”

也不等回應,小將領嬉皮笑臉地三兩步掠牆而出,轉瞬間就沒了蹤影。隻留王爺在原座揉掐著太陽穴,也不知腦闊因何而疼。

“往東海去了?真自覺。”

少女看著眼前老男人窘態,不由得有些幸災樂禍:“孺子,當真可教也。”

“唉,送出去的兒子,潑出去的水呐。”王爺興歎,手搓鼻頭作勢欲泣。

“行了行了,都多大把年紀的人了,還哭鼻子呢。”

“你不也一大把年紀的人了?不照樣在這裝嫩?”

少女也不惱,伸出小手接起一片雪花:“我樂意,你管得著嗎?”

抬頭遠望漫天飛雪,王爺苦笑道:“再有三日便是十二月初九了,以後再想給他過一次生日可就不容易咯。”

“怕什麼?又不是一直都不回來了。”

“要不,還是不讓他去得了?反正也沒有靈根,似乎沒這修煉的必要嘛。”

“你確定?”

“得得得,有你這麼搶人兒子搶的理所應當的嗎?”

“那你有本事別求著我把畢生所學都傳給他呀。”

“沒本事,你必須得好好教,這事沒得商量。”

“就跟你當年上我老孔家搶媳婦兒一樣沒得商量?”

王爺沉默,望著院中那株當年由“她”親手栽下,如今卻已被寒風零落到僅剩枝丫的風雪月櫻,他目光深沉,一字一頓地道:“沒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