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楊柳依依(1 / 3)

王家成的小名叫大成子,他至今依然記得,老家村莊的旁邊是生產隊的打穀場。

他的人生中第一場有記憶的露天電影,就是在那兒看的。

《兩個小八路》和《洪湖赤衛隊》,戰爭題材的彩色故事片。

那一年是1978年,改革春風剛剛吹起的時候。

一些過去被稱為“毒草”的中外電影,也紛紛解禁了。

隨著公社流動放映員的自行車、驢車、或是木板車,定期在轄區內的各個大隊、生產隊循環放映。

給這一時期文化饑渴的鄉村夜晚,帶去了太多的快樂。

農民的日子也好過多了,家家戶戶都有了自留地,飼養雞鴨豬羊,也不再有人來割資本主義的尾巴了。

剛滿五歲的大成子還能依稀記得,年輕勤勞的父親和媽媽,每天從隊裏出工歸來,都會一頭紮進在自留地裏。

直到暮靄沉沉的黃昏時分,才會拾鋤歸來。

山芋、花生、苞米、綠豆四季輪作,生產隊的工分保住口糧,自留地裏的副業,賺點喂牲口的粗糧和零花錢。

三口之家溫飽有餘,在那個少欲知足、沒有攀比的年代裏,這已經是很幸福的日子了。

媽媽派給成子的任務是,家裏的五頭山羊歸他管理。

每個沒有下雨的早晨,拉到崗坡上去放牧,傍晚再牽回來。

初夏的晌午,媽媽還會準備半瓷盆的米湯,讓成子端去給山羊補水。

那時的天空很藍,站在沒有遮擋的土坡上眺望遠方,能看到一百裏外的大別山脈。

連綿起伏,如夢如黛。

成子有時會問媽媽,那是什麼。

媽媽回答,那是山。

成子又問,山是什麼,怎麼才能走到那兒。

文盲的媽媽已經答不上來了,就說山很遠,山上有毛猴子,小孩子不能去。

幾十年後每次回到老家,王家成都有一個習慣,站在童年放羊的地方遠眺四野。

除了密密麻麻的村莊屋頂,遠方的大別山再也看不見了。

那個時候無論城市還是農村,不管大人還是小孩,都有一種革命和軍人的情結。

所以娃娃們平日裏的遊戲,大多與打仗有關。

看完《兩個小八路》的第二天,王家大莊十幾個還沒上學的野娃們,就在莊後的楊樹林裏,展開了一場攻打“鬼子據點”的鏖戰。

一捆楊樹枝背在身後,充當行軍背包。

頭戴柳枝紮成的軍帽,人手一根打狗棍,便是三八大蓋或是漢陽造的步槍了。

一幫小屁孩們群情激昂,誰也不願當鬼子,結果隻能相互妥協,輪番攻守。

搶奪的據點是樹林深處一條夯土堆積的灌渠,所有小孩按照平時玩耍的遠近親疏分為兩隊。

成子與剛子、毛丫、兵子、狗蛋分在一組,這幾位也是和他從小玩到大的死黨。

江淮丘陵地帶的鄉村灌渠,大多與機灌站相連,在每年的插秧季節才會有水。

所以幹涸的溝渠也就成了天然的戰壕,木棍架在埂上,嘴裏不停的“噠噠噠”,模仿機關槍掃射的聲音。

這幫娃們都是換牙的年紀,一通折騰下來,個個鼻涕口水橫流,也是毫不在意。

僅存兩個紐扣的外衣,又被樹枝扯下了一顆也顧不上了,小娃們完全沉醉在打擊侵略者的狂歡之中。

一通掃射一個“敵人”也沒有打死,原來的攻防戰變成了近身搏殺的“白刃戰”。

所有孩子當中,大成子的年齡最小,大夥基本忽略了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