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沙如血。
夕陽已經即將陷入遠處的沙丘,噴薄而出的光芒將整個地麵染成一片赤紅。
太陽在微微有些扭曲的空氣中緩緩下墜,大半張臉從沙山之巔露出來,在空曠的天地中又大又紅的。然而,不管怎樣努力掙紮,仍止不住的往下落。
明天,太陽仍然照常升起,充滿力量和希望;然後,行至中天,普照大地;然而,最終,依然墜落在群山之後。正如人這一聲,起起落落;也正如家國,興衰更替。
有幾匹馬迅疾衝向太陽下的山丘,已漸漸的看不清人影,離座小城奔馳而去,在他們身後卷起一條黃黑相間的沙龍,如一朵朵地獄之花盛放。卻旋即又歸於亙古以來的平靜。
玉笙寒站在城牆上,微微冒出髭須的下巴,在落日餘暉下,泛著金黃的迷人色彩。整個身子如一支長槍一般。他目不轉睛的盯著那輪紅日下的漫漫黃沙,眼裏一片迷茫。黑狗呆在他腳邊,張著嘴,哈拉著,也盯著遠方的那道沙丘。
來到這裏已經三個多月了,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的進展,這讓玉笙寒有些無奈。自從接到故舊阮不歸老伯的傳信,說他大哥玉生煙到了邊塞這座小城,他就匆匆的趕來了。可是,這幾個月來尋遍了這座小城的每個角落,至今仍不見大哥的蹤影,更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點蛛絲馬跡,幾天跟蹤下來,卻並無太大的收獲。今天跟隨到這裏,那幾人出城了,一直往西而去。他不可能繼續跟蹤下去了。在一覽無餘的沙漠中,被追蹤的人的身影很是明顯,但追蹤的人的身影卻也無法隱藏。這一下,線索又徹底的斷了。看著遠方消失在沙海中的那道人影,他有些無奈的搖搖頭。
除了她。
大哥會去哪裏呢?他相信阮不歸的消息。他知道,這位故國大臣的忠心、嚴謹和一絲不苟。他的消息,絕不會有錯。
哪裏錯了呢?
大哥他到這裏來幹什麼?為什麼什麼訊息都沒有?她為什麼會去金刀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太陽完全被沙丘遮住,一道道金光刺向天空,使得整個藍天變成紫色。然後,那太陽一點點的往下墜落,直到完全看不見身影。天空也慢慢的由金黃色變成暗紫色,然後,整個天地間便剩下黑沉沉的一片。
滿懷失望,滿腹愁緒,滿臉無奈。他從城牆垛的陰影中走出來,順著牆根慢慢的往客棧走去。黑狗跟在身後,張大著嘴哈拉著,東瞅瞅西望望,顯得有些焦躁。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黑龍都閑出病來了。
除了稀少的行人外,還有一些稀稀疏疏的攤販正在有氣無力的叫賣著。這個時候還沒有收攤,足見這些小販的生存環境。
底層的修士其實和遊民也差不多。遊民肚子餓了可以討飯,遇上年景好一點還可以打打短工維持生計。可是底層的修士沒有背景,沒有師門,所有的財資均要自己解決。而修士所需的藥草等都處在人跡罕至的大山深處,野獸肆掠,瘴氣衝突。還有一些修為好一點的修士專門從事殺人越貨的勾當。冒死找到一些較好的東西,便要迫不及待的換成自己所需的資源。其實,這樣也隻能勉強維持自己的修行。
當然,運氣逆天的也不是沒有,然而,那不過是極少數。隻是,江湖上總是不缺傳說,而傳說中的主角卻總是那些暴富的大發橫財的運氣逆天之人,並不在意那大多數的什麼都沒有收獲的甚至丟掉可憐的性命的普通修士。
玉苼寒改變不了大多數人的命運。很多時候隻能眼睜睜看著。畢竟,很多時候他自己又何嚐不是這樣?又何嚐不是需要大量的修煉所需資源甚至如金銀等生活所需?自從告別師門回到西風之後,這些東西,也隻能靠自己。去師門之前和在師門那段時間衣食無憂丹藥無限的修煉時日,早已結束。
很多修士看著他,那眼裏的渴望和哀求之色,畢竟,玉苼寒全身上下仍顯得那麼的幹淨與整齊。雖說不是什麼好的布料,也並不見得有好的做工和裝飾。但幹淨與整潔,卻很明顯的表達出他尚有餘力,至少不會掙紮於溫飽線。那些人的眼神讓他心裏唏噓不已,他很是不忍心看街道兩旁那些仍在漫不經心吆喝著的修士。隻好目不斜視的快步走著。說不忍心,其實更多的是對自己的不忍心。從某種意義來說,他比起這些人其實更狼狽,更淒涼。
因為,大多數人還有一個家,大多數人都有牽掛的人和牽掛他的人。而他呢?什麼都沒有!放佛天地間,隻剩他一人孑孓獨行。哦,不!還有一條狗陪伴著他,剩下的就是漫天的星鬥陪伴著他。
當然,他不是沒有朋友。
突然,黑龍停下腳步,嘴裏輕聲的嗚嗚著。玉苼寒趕緊停下,看著黑龍。
這隻黑狗,他一直叫它“黑龍”。這條狗從他小的時候就突然之間的出現在他的麵前,爾後便一直跟著他,沒見長大,也沒見衰老。十五六年的時間,一直就這個樣子。沒有人知道這狗從哪裏來的,為什麼跟著他。它的出現很突然。突然的出現在他的屋子裏,突然出現在他的生活中。那時候他還小。
黑龍比他這主人還要淡定。什麼金銀珠寶錦衣玉食,它基本不屑一顧。黑龍隻對一些天材地寶感興趣。若不是黑龍為他找來很多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東西,他的修行隻怕至少要低一個大境界。
黑龍腦袋左右晃了兩晃,最後,朝一個攤販走去。玉苼寒跟上去,在一個小攤前站定。
“小哥,要藥草?”那攤販見玉苼寒前來,趕緊坐直身子,熱情的招呼道。
“我看看。”玉苼寒不知道黑龍發現了什麼,敷衍道。
攤販忙介紹道:“你看,這些都是我剛從大雪山找到的東西。小哥,大雪山可不是常人能去的地方啊,那是要人命的。這些東西都算是我拿命換來的。小哥,如果有你看上的東西,我便宜一些。”
“好。”見黑龍正在尋找,玉苼寒簡單的應道。
黑龍在攤子前左轉右轉,終於站定,看著一個黑黢黢的東西。他上前拿起那麵令牌,放在掌心就著黯淡的燈光端詳起來。
這是一麵令牌,比巴掌略小一些。正六邊形。
令牌入手,一種親切又熱切的感覺湧上心頭。應該在哪裏見過。而且,更奇怪的是,他拿起這塊牌子後很是寧靜,卻又是那麼的悲涼。很奇怪,這種感覺,就像看著不遠處迷霧中的戀人卻始終難以觸摸一樣。
這令牌讓他覺得似曾相識。不是這令牌本身材質,而是上麵的符號。
牌子上隻有一個簡單的符號。那個符號他很熟悉,就一個簡單的“三”。但他確定不是“三”。因為,他隻要看一眼便仿佛知道,還有類似的符號,和這個符號差不多的樣式。但具體是什麼,他想不起來。
一般而言,真正寫“三”的時候,三橫的長短是有所區別的。但這個符號的三橫卻很整齊。整齊到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這是什麼?”玉苼寒問道。
“這玩意兒是我回來的時候路過一片古城廢墟時發現的。不知道是什麼,隻是覺得還算精致,也看不出什麼材質,所以撿了回來。”小販道。
玉苼寒微微皺了皺眉頭:“古城廢墟?”
“是啊。小哥不知道?就在這赤鳳城西八百裏的大沙漠中,有一個廢棄的古城,據說是幾千年前的一個故國都城,不知什麼原因荒廢了。我上次去大雪山采藥,回來時遇上沙暴,胡亂的闖入了這個廢棄的古城,正巧遇上被風揭開沙土的這東西,便順手拾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