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早年間還沒有鍾表的時候,有一種打更的職業,更夫們一般攜帶四樣東西,一件梆子,一披蓑衣,一頂燈籠和一盞沙漏,沙漏的流走為更夫們提供了時刻的依據,根據時刻的不同,他們口中呼唱的號子又有所變化:
戊時一更,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亥時二更,關門關窗,防偷防盜。
而當“子時三更,平安無事”響起時,在這作息分明的田野鄉間,人們大多都已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但今晚,卻有兩個人並未入睡。
這兩個人,一個老人一個小孩,一位師父一位徒弟,師父是六十來歲模樣,姓鶴名知梅,相貌上頭尖額窄,鼻小凹陷,三分是臉,七分是脖子,地閣尖尖,福命難聚,如果我們不留情麵的描述,就是一臉苦相。
再看看打扮:一根木簪歪歪斜斜的插在頭上,以致其並沒發揮出應有的規整頭發的作用,反而使頭發和胡子好像是打了多年滾坡爛仗的夫妻,不分彼此的糾纏在一起,一件青袍褪色而泛黃,上麵沾抹了許多可疑的黑斑,使得鶴知梅整個人看起來邋遢而不可信任。
徒弟姓花名清,在穿著打扮上和他的師父並沒有特別的不同,隻是在一蓬雞窩頭裏麵露出兩個精光閃閃,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證明他正處在一個青春洋溢的年紀。
這一師一徒兩個都是四川人,四川這塊土地,東臨湘楚,西接藏滇,地處群山之中,終年雲環霧繞,兼之千年以來夷漢雜居,催生出了巫教、藏教、佛教、五鬥米教等等教派,它們各自分疆裂土,占山為王,然而明中暗裏又雜彙在一起,導致四川的文化產生出一種別樣的神秘風情,同時也為我們的故事奠定了背景。
閑言太多,我們先回過頭來說一說鶴、花師徒,這師徒二人本來是滾龍槽的道士,滾龍槽在青城後山,因為當年李冰治水時,李二郎在這個地方斬殺河龍而得名,但是此時此刻,兩師徒卻並不在滾龍槽,也不在青城山,而是在一間新婚嫁娶的閨房之中。
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兩個出家人都不應該身處這樣一個位置,當然這其中有一個前因後果,當下,我們先說一說房中即將發生的事情。
此時月白風清,萬籟俱靜,一老一少正打坐在地神遊太虛,過了不久,外麵踢踢踏踏響起一陣腳步聲,花清睜開眼來,見師父也正看他,四目一對,小的輕悄悄躍上房梁,老的將蠟燭吹滅了,一個翻身鑽進被中,電光火石之間沒發出半點聲響。
隨著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從外麵跌跌撞撞走進來一個人影,那個人影扶著門框站立在黑暗之中,並不能看清樣貌年紀,渾身一股濃烈的酒臭味道,使得花清哪怕蹲在房梁上,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而等他好像在迷宮中打轉一般,一步三搖的,好不容易莫到床頭跟前時,隻聽他打著酒飽嗝笑道:“你看我那位丈人,也是難怪該他發財,自家女兒接新郎官也不舍得點根蠟燭,單怕我以後隻把錢來往你家填,卻享不到半點福喲。”
鶴知梅麵無表情的躺在鴛鴦被裏麵聽他胡話,花清已經笑得打抖了。
那人醉醺醺自我抒發了一整篇,又開始怪鶴知梅:“我夫人咋個不來理我?”,一邊說一邊伸手去被子裏亂摸,剛好摸著鶴知梅亂糟糟一把蝦貓兒胡子,正想不清楚是哪個部位,鶴知梅一隻手鐵鉗一般剛好抓住他手腕,另一隻手舉起來就往他頭上砸去。
那人頭上吃痛,心道好大的力氣,又驚懼道:“你這個婆娘頭一天就打老公?”
鶴知梅大叫一聲:“就是教你認得老婆!”,把他拖在床邊一頓好打。
那人吃了這一頓亂拳,酒醒了有七八分,連忙化作一股黃煙往窗口竄去,結果門窗不論大小都早已貼了符禁,黃煙就像甕中的鱉魚一樣急得隻在房中亂竄,花清看得真切,拔出背後長劍一躍而下,隻聽見煙霧中一聲慘叫,再過片刻去看,原來是個狐狸被釘在地上不住扭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