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炭籠和樹靈(1 / 3)

沁雲宗的小重山。

陳璐正漫步在經閣外的小道上,手裏捧著兩三本古籍,都是些陣法道書。身旁跟著一名同樣是剛上山的女弟子。兩人一路閑聊打趣著,穿過月洞門後正好碰見兩名著雲紋服飾的修士。

依宗門規矩,經閣對外人並不開放,所以兩人耐心在此等候。

其中一人借步和陳璐低語幾句,並交付與她一封信件。

得聞噩耗的陳璐突然間悵然若失,心神不穩。

兩位道人完成分內事,行了一禮後便告辭而去。隻留下陳璐眉眼泛紅,怔怔地站在原地。

年紀要小上一歲的女子疑惑不解,上前關切問道:“學姐?”

陳璐卻已經快步離開,拋下一句“小妤你先回去,我有點事。”

我得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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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蘇銘閑來無事的時候就扮作撐船的老舟子,日複日,年複年地飄蕩在洺江上。也算是巡視自己的一方轄境。偶爾也能去岸上喝幾杯清酒,消遣日子,悠哉遊哉。

不過在外人看來是如此,暗地裏卻並不如何輕鬆。山水神靈既要守護水脈流轉,穩固地界,還要維持山水氣運。尋常修士和凡人不能見到的氣運一說,在他們眼裏皆是可感可知的存在。

一個大王朝如若氣運鼎盛,福澤自多,國祚長延。而這其中,天時、地利、人和都會起到至關重要的關聯。所以,一旦一方轄境內能夠孕育出山水神靈,王朝上下自然會無比重視,幫其塑金身、建廟府,以求神靈能夠更好地庇護山河。

神靈吃香火,以此來砥礪道行金身,免於受光陰長河的衝刷。

眼下陳蘇銘還是那副打扮,批蓑撐蒿,頭戴鬥笠,舟上老翁。古樸小船上正載著一位家鄉的熟人,剛從沁雲宗趕回家的年輕女修,陳璐。

陳璐小時候就經常跟隨父親出門,坐過許多次渡船,和陳蘇銘算是老相識。不過陳蘇銘這二三十年裏都是以老人模樣現身,所以陳璐自小時候起就稱呼他為“陳爺爺”。

這還是陳璐上山以來第一次回家,她靜靜坐在船尾,看岸邊山影掠過,少女心事重重。上船時陳蘇銘才知道陳掌櫃出了事。心裏也不免唏噓,就算在這江上一年年見慣了生老

病死,可每次真的碰見了,還是不由得會惋惜一番。“老人”今天撐蒿要比往常慢,想著多安慰安慰這個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不過陳璐卻自己坐在船尾,顯然不願意搭話。

想起來,小時候的陳璐紮個馬尾辮,每次坐船往返雲霧鎮還總從自己手裏搶去竹蒿,嘴裏嚷嚷著“陳爺爺,我會,我來嘛我來嘛!”

也不知道是孩子長大了,還是陳爺爺這的劃船不好玩了呢?怎麼鎮上孩子一個個長大了就不愛說話了。沒來由又想起那天晚上和陳掌櫃一起乘船的孩子,不知道他又怎麼樣了。唉,晚上還得去找處酒樓喝酒。

酒這東西好啊,能平一時憂,能解萬事愁。

陳蘇銘又唱起當地的水謠,水麵並無風浪,小舟在煦暖陽光中被水波緩緩推行著。

這時老人的視線盡頭,正有一名修士禦劍而來,嘴裏還吹著哨子,看那輕佻樣子,年紀不大。那男子在遠處便將劍尖壓低些許,身形緩降,速度卻未增減,依舊是一副呼嘯姿態。臨近小船時,人和劍衝揚起一大片水花,水花順勢迸濺到舟船上的陳璐和陳蘇銘。

老舟子有蓑衣遮擋,倒是沒有怎麼失態。但陳璐反應不及,衣裙被水浸濕了一大片。

男子疾速飛來,又箭射般離去,掩口取笑道:“下雨咯,下雨咯。”

陳璐一臉氣憤,剛想起身還擊,可是看到那人早已禦劍飛走,隻能作罷。她指著前方大罵道:“你神經病啊!”

陳蘇銘眼神眯起。

那劍修遠遠聽見叫罵聲,心裏更為得意。開了個自以為有趣的玩笑後繼續一路往南,打算去雲霧鎮湊湊“熱鬧”。

瓜分這場數十年難得一見的大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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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殿旁,胡安玄還以為自己不小心催動了靈力。

他環顧四周,呼了口氣,幸好沒人看見,不然別人還以為自己在這幹嘛呢。不過他還是有些好奇,剛剛自己體內的木靈脈怎麼就莫名其妙地被催動了?

正想著,他又伸出手,打算重複一遍剛剛的動作。

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他,“胡安玄?你也在這呀。”

胡安玄趕忙收回手,悻悻然望向說話那人,有些尷尬。

是個頭戴絨帽的女孩,好像還是和自己同個道場的同學?胡安玄楞了一下,才想起來女孩的名字,芮伊。

其實胡安玄記得的人不多,畢竟道場太大了,每次每個人麵前又擺個丹爐,誰認得誰呀。不過芮伊還是比較有印象的,一是這個名字太少見了,第一次看見的時候,胡安玄還問張初寶怎麼念來著,當然了,問了也是白問。

另外令人印象深刻的一點就是芮伊身上那頂粉色絨帽。第一個月時胡安玄就注意到了,琢磨了幾次這個帽子應該很暖和。沒辦法,清湖山上太冷了,自己每天要一直運轉靈氣才能勉強抵禦住幾分沁寒,而自己靈氣運轉又較為生疏,屬實懂了什麼叫修行受苦。

大雪天回到宿舍裏,他和張初寶兩個人還得點著爐火,依著丹爐取暖。張初寶經常嘴裏念叨著:“苦兮兮,這寒霜凍殺我!”

要是給林長老看見,估計得氣得大冬天裏冒熱氣。

胡安玄尷尬笑笑,“沒有,就是沒事幹,來這邊走走。”不過胡安玄有點納悶,芮伊怎麼也會在這裏。他小聲問道:“你怎麼也在這?”

芮伊好像有點害羞,笑起來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哈,我也是沒事的時候喜歡在這兒走走。”她手裏還提著一個小炭籠,在這片白白雪地裏映出一點暖人的紅光,格外喜人。

胡安玄和她擺擺手,打算回房去找張初寶,問問是不是自己練功出了問題。

其實還是和陌生人待著有些不自在,特別還是女孩子……自己真的說不了幾句話,胡安玄是和女孩子打個招呼都能自己給自己頒獎那種。

但是沒想到芮伊來了句,“我也打算回去了。”

胡安玄心裏直呼,別啊別啊,你這樣說我們豈不是要一起走……

兩個人還是一起走了回去。

路上芮伊和胡安玄有一句沒一句聊著,其實在胡安玄眼裏這根本不叫聊天,像沒話找話。不過這也是自己第一次這麼近地看著她,斜瞄了幾眼,芮伊還是個長得挺清秀的女孩子。

芮伊突然把炭籠推給胡安玄,熱情道:“你要不要一起烤下,我看你的手都快凍青了。”

胡安玄羞赧道:“不會不會,就是冬天手都會比較白一些,其實不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