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他,已有多年。
從跑過十裏山路去鎮上投遞一封信的癡狂年代開始。
把他的詩句抄在潔白的紙箋上,彼時的等待,是最美的秘密,猶如郵遞員單車輪子上沾帶的露水與野花,卑微而清澈地香著。
然後。
我與欣欣站在湘江衡陽段的渡口,念他的詩歌。腳下是滔滔的江水,對岸是璀璨的燈火。被時光一點一點偷走青春,而我們毫不知情。
再然後。
在遠方的城市生存。依然去買他的詩文集。異鄉的星光,把鄉愁照得淚光閃閃,我帶著他的詩意,坐著斑駁的綠皮火車,經過無數的山川河流,回到現在居住的地方,漫漫進入庸常。
現在。
傳說中是世界末日的一年。
還說永恒多麼渺茫。還有多少飛揚與感動,可與光影對峙。
有些事,我怕來不及。
在這個詩意日益空虛的時代,手書這種古老而浪漫的方式已經逐漸衰退。
他不是古人,他是故人。
所以,我給他寫信。遠比浪漫更沉重。
在一個又一個的暗夜、黃昏,在時間的斷層裏,我與他對話。緬懷。念他有知。幽幽如訴。
直到煙塵漫過浮生去。
尋訪他的過往。
看他如何以一朵雲彩渡劫而去。掠過命運的深厚淺薄,與人間、世事、情緣、福分,一一作別。他不懂得順應生命圓滿,隻一心追尋情愛幻境。卻亦不負任何人。把恩怨情緣寫盡了,是償還。
像撿拾一堆破碎的夢囈,晶瑩的,惆悵的,唏噓的,古舊的,稚嫩的。伴著往事腐朽的味道,無數哀傷隱秘的因子,在視線之外簌簌飛颺。
是。很多時刻,都是我一個人的自言自語。
沒有聲音。用文字,用信箋,用最幹淨的方式,表達心中的不宜啟齒。不因羞恥,隻因鄭重與私人。
書寫,最是溫柔靜默。
落紙為信,不悔。
有可循的印記。有證據確鑿的力量。
亦是一個自卑者夜色裏的舞蹈,無須頭頂燈光,無須台下掌聲。如一場目光虔誠的默讀,一回驚心動魄的暗戀。
唯有文字,才是時間無法摧毀的紀念。無稀釋,無寂滅。
一個人,一份懷念,一個世界。
我把這些字,寫在風裏,寫在雲端。或被人遇見。或被人記得。或被人遺忘。將從未有過的心境,塗抹在信箋上。願你卸下所有蒼茫的疲憊,相信深情與詩意。此隅可偏安。
在文字裏放縱,宛若少年。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最後。
願世間有跡可循的情意,有信。
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