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天下真有長安的那一天嗎?”
“有的,一定有的,我保證。”
“也是,你就是長安嘛。”
“哈哈哈……”
兩個瘦小的少年躺在土坡上,滿天星鬥盡在眼前。
笑聲自村子東南角飛出,飛向天邊……
不遠處。
村長聽到少年的對話,眼角擠出些笑意,輕咳一聲。
兩個孩子聽見村長的咳聲,也不急著從地上爬起來,望著夜空舉起雙手,仿佛能看見星辰從指縫間流出,順便朝村長揮了揮手,算是問好。
村長看著孩子們有些失禮的行為,也不生氣,隻是笑著:“大半夜的,在這躺著做什麼,也不怕著涼肚子疼。”
稍大點的孩子回道:“不怕不怕,反正半夜無事,睡也睡不著,不如出來透透氣,順帶還能賞個月。”
躺著看天,今夜果然是個好天氣,繁星點點綴在天幕上,明月高懸,照得大地都微亮著,倒也不用擔心天黑夜深。
不知何時,那說話的少年已站了起來,斜靠在一旁的書上,坡上另一個少年也笑吟吟地看著他。兩個少年對視一眼,又轉開眼光,微風在兩人之間打著轉,也牽了一線月色,使得這番景色中的詩意又增了幾分。
“我看即一輪明月照四方,我站即白衣青絲少年郎。”
此景映於心頭,年過半百的村長忽的想起了這麼個句子,是他年輕時寫來給一幅劍仙醉酒圖所題的。如今想來,還是略有些粗糙,老臉稍有些泛紅,又突然想起了什麼,心情大好。於是大手一揮,招呼兩個孩子回他家吃飯去。
兩個孩子自不會同他客氣,平日裏在村長家吃的飯也沒少了去。仍靠在土坡上的孩子手一撐地,拍拍屁股拉著村長就往回跑,邊跑還不忘揮手叫著另一個少年跟上。
在村長一路的“老骨頭”“年紀大了”之後,三人終於回到了家中。
村長拿了些吃食出來,就去忙活其他了,一邊走還一遍念叨著:“再過幾天就是中秋了……”
其實兩個孩子也不知道村長一天天忙得是啥,村子不大,事情本就不多,但村長還是整天忙得一個腦袋八個大。
稍大點的孩子叫李白鹿,另一個叫宋長安。兩個孩子都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跟著村長長大。兩個孩子平日裏就住在離村長家不遠的一個小屋子裏。
說起這屋子,還是村長領著村裏的鄉親們給修的,結實得很。
雖說兩個孩子都由村長養大,但這姓卻不都隨村長,李白鹿的姓其實是隨村長夫人的。至於李白鹿作為村長第一個收養的孩子,為什麼會隨夫人姓,嘿,這個問題還是得給村長宋清留個麵子。
白鹿這名字雖然不像是男孩名,但他其實還挺喜歡的。兩個孩子在書房裏習字的時候,先生說過,白路多好,一條大路上映著日光月光,人間的亮堂都落在這條路上,人可不就走著舒坦嘛。
人先生本就隨口一說,當時年歲還小的白鹿卻記在了心裏,也不知先生所說白路非白鹿,總之李白鹿喜歡他的名字,連帶著也喜歡上了賞月,而且一下就喜歡了好多年。
可惜的是,村長家本就不算什麼大戶人家,沒能供著他們兩個一直念下去。虧是宋清也會些經文,也就時有時無地教著兩個孩子的課業。
宋長安也喜歡李白鹿的名字。長安小時候在林間玩耍迷了路,被一頭白鹿送回了家,這些年裏也曾去找尋過,可不論長安怎麼找,也再也沒見過這白鹿的蹤跡。興許是被仙人牽去遊玩了罷,宋長安覺得很有道理。
那頭白鹿啊,實在是神駿無雙,光是那對鹿角,就有宋長安一人高,通體雪白,站在陽光下,隻是看著都覺得眼睛生疼。後來長安想,要是冬天下了雪去林子裏找白鹿,那白鹿一屈膝,豈不是如同隱身一般,那對鹿角也可能被當成樹哩。
不是長安執念太深,屬實是那白鹿太過神異。以至於長安叫李白鹿的名字時,腦子裏時常想著那頭白鹿,李白鹿自然不知長安所想,隻覺得他這小兄弟太容易走神,也就沒多問。長安也不說,此時慢慢也就不了了之了。
畢竟少年的腦子裏也裝不下別的什麼東西,除了江湖上的仗義遊俠兒,就全是閨房中的水嫩美嬌娥了。
長安和白鹿都是村子裏算得上聰明伶俐的孩子,村子裏的人們也對他們兩個多有照顧。
要比起來,李白鹿還好,是在夏天被撿到的,繈褓上寫著白鹿的名,貼身還有刻著他名字的木牌。宋長安可就沒這麼“幸福”了,這孩子在山間的書上掛著,那麼冷的冬天,愣是沒把這孩子帶走。也虧得是碰上了宋清,不然就他一個嬰兒,絕對撐不過一個晚上。
但不論是村長還是長安都不曾找過怨過宋長安的父母。
畢竟這般世道,人們本就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幸好,有村長宋清,有宋長安。
說回村長家中,兩個孩子吃飽喝足困意上湧,便自己回家睡覺去了。隻留下村長在院子裏翻找著什麼……
——
又是平淡的兩天過去,中秋佳節悄然來到。
夜裏熱鬧得很,連這小村子裏的家戶都沒睡去。遠處的煙火在天邊綻放,照得地上的兩個人影都有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