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荊布掙紮著從雪地裏翻過身來。
剛好看到一彎黑月自蒼白的鬼穀嶺上空悄然升起,宣告今日之末的來臨。
黑月光輝灑下的耕廬,一如過往的孤寂而清冷。
荊布淒然一笑,自從冒險服食那半片元始子葉之後,他已經昏迷了整整一天。
雖然在幸運神的眷顧下讓他僥幸還活著,但是那種恐怖的鑽心之痛,直到現在仍然讓他感到心悸而後怕。
荊布輕呼一口氣,令他生出於此一刻,其過去亦隨之消逝的古怪滋味。
一切重新開始。
荊布知道上天留給他準備的時間不多了,於是咬緊牙關跪坐起來,一手捂住仍有痛感的心輪,一手撐地,然後很艱難地站立起來。
狂風如刀一般卷起他那一頭淩亂的銀灰發絲,雪花也狠狠地甩在他原本蒼白已被凍得發青的臉上。
他沒有閃避,也無處閃避,因為他的身心已然麻木。
荊布就這樣昂著頭,連眼都沒有眨一下,拖著長長的雪印,毅然走向釣魚台。
十分熟練地拉出放置在湖中的漁網,隨手抓起僅存的一條形如鯉而赤的怪魚,然後輕歎一聲,不顧怪魚似鴛鴦般的淒然啼鳴,便迫不及待生食撕咬起來。
時不我待,他必須盡快恢複體力,以應對即將到來的生死鬥殺。
然而就在這時,荊布心中湧起強烈無法解釋的危機感覺。
換過三日前,他肯定會以為自己是疑神疑鬼,本來無事。然而,如今的他卻曉得是本身所具尚未成氣候的神之初向自己發出最嚴厲的警告。
倏地,山道上傳來一道熟悉而超凡的氣息。
有人破開了耕廬結界。
荊布一對冰色冷睿的白瞳,悄然閃過一絲強烈的恨殺之意。
這三天以來,他所做的一切努力與付出,都是為了等待這個人的回來。
忽然間,耕廬陷入到一種更詭異、更陰森的驚寂中,似乎連夜色也變得濃厚了許多。
熟悉的氣息如鬼魅般已至荊布背後三尺。
荊布很清晰地能感受到後背那道陰冷而威壓的銳利目光,腦海裏再次閃現那人的狠毒行徑與陰冷嘴臉。
他也是奇怪,縱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仍然像是不知道對方站在身後一般,內心冷靜如亙,臉上無懼無怵,若無其事的照樣吃著怪魚。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那人輕輕哼了一聲。
荊布嘴裏依然嚼著魚肉,有點含糊不清地說道:“老鬼先生,可否容小布吃完這條魚?”
人生就是一場戲,現在就開始上演。
荊布的身體忽然開始不自覺的顫抖起來,甚至因吃的速度過快而嗆了幾聲。
這一切落入老鬼先生眼內,都變成了荊布的畏懼與害怕。
他對於荊布的請求不置可否,看著荊布的背影,目光淩厲而陰冷,漠然道:“投胎是個技術活,下輩子好生選擇。”
荊布很聽話地點頭“嗯”了一聲。
很快將整條怪魚吃完之後,他這才顫巍巍地緩緩轉過身去,看向那位將他親手養大成人的鬼醫先生。
鬼醫一副鷹眼狼顧之相,時不時眯成細鏠的雙眼,無不透露出其內心冷酷無情的本質。
與之形成反差的是,雪泥、魚鱗、血跡等雜物混合布滿在荊布發青的臉上,顯得很髒亂,也很淒楚,唯有那雙白瞳散發著一絲活力與生機。
鬼醫在審視荊布麵容片刻後,淡然道:“看你氣色,似乎恢複的還不錯。”
荊布輕籲一口氣,道:“正如老鬼先生所言,橫公魚之功效堪比果中菩提、草中人參,對精補人體元氣確實非凡。”
盡管這隻是鬼醫十二年前的一句醫學點評,但他依然記憶猶新。
鬼醫破天荒地露出一絲虛情假意的笑容,道:“你很有天賦,可惜生不逢時。”
荊布並沒有感到任何意外。
在沉默片刻後,他鼓起勇氣作最終的抗議,道:“老鬼先生,盡管小布現在已然是一個廢人,但終究還是一個人,不是一棵草。”
在他開啟明智的記憶裏,在鬼穀嶺耕廬生活的每一天,幾乎都是在重複做著同一件極其枯燥乏味的事情。
試藥。
也就是,日複一日地每天至少服食十多種奇蟲異草,或神泉仙湯,或靈丹妙藥。
沒有原由,不能拒絕。
一直到三天前,突然被鬼醫瘋狂而霸道地抽走了空靈之骨,奪去了鴻元血脈,這才讓荊布幡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