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湖麵上的無序之理(2 / 2)

既然自己為沒能立刻殺死天照而介意,那就在幻境中動手吧!他開始起跑,雙腿的爆發力將他推動到天照身前,左手上的黑色頭巾有火星隱現,隨著出拳帶來的風壓而點燃。因為已經經曆過一次了,他知道天照會往哪邊偏頭躲閃,於是拳頭不偏不倚,重重地砸在天照臉上。

一秒的沉寂後,巨大的爆炸從出拳方向飛出,將天照的腦袋包裹其中,爆炸帶來的風壓讓周圍的楊樹葉急躁地刮動起來,他的發絲在一瞬間全都後梳,衣服倒是因為早就拉上了拉鏈而沒有被吹成披風。煙塵繚繞。他縮回手,拳頭正麵塗滿了粘稠的血與肉的碎片。這下子死透了吧?幹淨利落,毫無猶豫。源於自己心底的芥蒂解開了,以此延伸的環境想必也會自動解除。

時間漸漸緩慢至定格。用於參考時間的是周圍的景物變化,而景物在此刻全然歸於沉寂。無聲,無風,雲與天空靜止,所有的這些開始產生噪點,開始不穩定,像是老舊的電視機遭到信號幹擾,‘滋滋——’地重複扭曲與複原。他明白,這個幻象世界要坍塌了。理所當然。

他忽然笑了起來,他明白了這個幻境的意義。自己真是太聰明了。

一般人的確很難想得到:一個人不可能被重複殺死兩次。在這無比真實的幻境中,他殺死了天照,血與肉的觸感名刻在他心裏,而這,正是幻境的目的。對於幻境而言,如果能困住敵人,固然很好,但是如果困不住敵人,被敵人打破逃脫的話,也能讓敵人體驗到殺掉目標的真實。這份真實,加上從幻境中逃離後的鬆懈,則會讓敵人忘記最根本的目的--現實的天照僅僅是失去意識,還沒完全死透。忘記這個事實後,敵人離去,正是給了天照一個獲救的機會,哪怕微乎其微。

從他內心衍生出來的這個劣質幻境,其真正目的僅僅是為了掩蓋天照還活著這一事實。黑管自然不會給他獲救的機會,哪怕奇跡微乎其微,卻仍然擁有存在的可能,他一旦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海裏撈起天照,扭斷他的脖子。

這個幻境倒反而是提醒了他,本來他把人丟到海裏時已經打算回頭離開了,此刻轉念一想,說不定當時的想法正好會讓天照活下去,未來仍未改變,這怎麼行呢?他為此慶幸,這個無序之理,看來是弄巧成拙了。

周圍的景物波動愈發劇烈,最後徹底蒸發——幻境消失了。

……

不,是地形消失了。還未完全散盡的煙塵再度爆發,高溫與高壓向四周席卷,可見視野被扭曲得無法辨認。周圍的白楊以佇立在煙塵中的天照為圓心,呈輻射狀向四周外倒下。幾乎讓空氣都燃燒起來的高溫,瞬間拔光了楊樹的所有樹葉,樹幹被烤成黑焦的枯木,幹燥的泥土地麵滾燙如地獄。

處於天照附近的黑管自然也被高溫的氣浪擊中,他胸口的衣物與皮膚在一瞬間被燒成碎片,來不及零落便已蒸發,巨大的高壓將他推飛出去,如同一粒被人踢飛的石子,彈落在地上。他幾乎無法呼吸,艱難地低頭確認自己的傷勢,自己身體正麵像是被削去,五髒六腑在薄薄的血骨下若隱若現。肺部像是用湯勺刮了個洞,暴露在空氣中。他不能呼吸,也沒有呼吸的必要了,空氣直接與他的肺接觸,產生令人戰栗的輕微觸覺。

這是怎麼回事?他漸漸明白過來。自己剛才所有的判斷全都出錯了,這個幻境並不特殊,也不打算掩蓋天照還活著的事實。這隻是個普通的幻境,與世上其他的無序之理一樣,打算置他於死地。

事實是,它的確成功了,他無法吸入空氣,鮮血不斷地從胸口暴露在外的洞中往外流。巨大的疼痛衝擊著他的大腦,可他盡量保持意識清醒:保持呼吸,保持呼吸,一定要保持呼吸。雖然這一切很恐怖,可都是假的,僅僅是幻覺而已,保持呼吸,千萬不能讓真實世界的自己斷氣。

天照站在爆炸中心,毫發無損,神情呆滯,雙目無神。似乎那並不是他,隻是一個不存在的投影。他腳下的地麵出現裂痕,暗金色的熔岩在縫隙內湧動,蒸騰而起的高溫不斷扭曲著他的容貌。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黑管努力地呼吸,忍著幾乎讓他昏厥的劇痛。

終於,一絲空氣湧入了他的肺部。冰涼的空氣像水一樣,將他的情緒安撫穩定下來。他的意識開始模糊,與眼前所有的一切一起。自己終於是逃脫出來了,他不禁感慨,這就是無序之理,玩弄虛實的恐怖能力。還好自己撐過來了。

在失去意識之前,他疲憊地睜開雙眼,波光粼粼的太陽在他眼前,有著水色的濾鏡。

“被你丟入海裏的,是誰?”聲音再次浮現他的腦海裏,不過他已經無法思考了。背部觸及海底,最後一絲氣泡也從肺內被擠出,浮到海麵上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