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提起東西,頭也不回快速離開。那速度,真不知道是怕鬼子給追上了,還是怕張斌突然發瘋而暴揍他一頓。
張斌看啊看,想啊想,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最終,他如同雄雞一般跳起,跺腳大罵道:“你他媽的就是個瘋子。瘋子!”
隨即,他又泄氣般地補充了一句,“可我他媽的還得陪你瘋。”
說完,張斌立即向山上跑去。很快,他便在一個隱秘的小凹槽裏趴下,小凹槽周圍,全是和張斌身上一模一樣的茅草。
“轟!轟!轟……”
鬼子的裝備果然不是吹的,張斌的瘋狂舉動,很成功地激怒了不可一世的鬼子。鬼子瘋狂地把炮彈射向山頭,這才是噩夢般的地毯式轟炸。
山炮的威力果真不是吹的,大地在顫抖,森林在哭泣。剛躲好的張斌,立即就狠狠地感受了一番它的威力……世界末日!他的心也隨著地麵的震動而震動,其中,好幾次他都忍不住要跳起來本能地向安全處逃離,卻又理智地不敢移動分毫,隻能賭,拿命去賭老天爺是否決定收回他的命。其間,有幾枚炮彈在他身邊十幾米處爆炸,卻讓張斌感覺到就在自己身邊爆炸一般,巨大的氣浪把他的偽裝吹過去,然後,另一發炮彈在其近處爆炸,又把他的偽裝吹過來。在這一刻,張斌感覺到自己就像巨浪中的小帆船,隨著炮彈聲起伏,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脆弱。
在這漫長的煎熬中,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等張斌感覺到靈魂又回到身體內時,搜山的鬼子卻來了。
與其說人多勢眾的鬼子被張斌激怒了,還不如說他們因剛剛的炮擊而激發了內心狂熱好戰的本性。這不,他們並沒有張斌想象中的靜悄悄地搜山,而是彼此間大呼小叫地不停聯係。可以想象,隻要發現張斌,就算張斌能瞬間幹掉近處的幾個鬼子,迎接他的,依舊是個死!
鬼子漸漸近了。
十五米時,張斌的心跳開始加速,張斌的呼吸開始急促。
十米時,張斌的心正在急劇跳動,額頭上開始出現密集的汗珠,呼吸也慢慢沉重起來。
五米時,張斌的心幾乎就在他嗓子眼裏跳動,汗水嘩啦啦地流下,呼吸中已經帶著一絲顫抖,身體緊繃得僵硬如石。
三米時,很奇怪,張斌覺得,一切都突然靜了下來,自己身體上的一切反應好像都不見了,甚至連那原本在耳旁巨響的心跳都已消失。
一米時,那種神遊的感覺卻消失了,張斌反而無比的冷靜,他甚至冷靜地看著一從他眼前經過。那雙牛皮鞋正要離去,近處突然傳來一個鬼子的聲音,而身邊這鬼子聽了後,哈哈一笑,突然舉起三八大蓋,用槍上的刺刀,狠狠地向張斌藏身之地刺了下來。
這一刻,張斌感覺身上敏銳無比。當那刺刀從衣服邊閃過時,他甚至感覺到了刺刀上的陰寒。頓時,寒毛倒立,他渾身緊張得如同有人掐住了脖子,連呼吸都停止了一般。最終,他居然不知道鬼子什麼時候收回的刺刀。
直到鬼子嘀咕了幾句離開後,確定已經走遠,刹那間,張斌全身猛地一鬆懈,癱軟如泥,渾身已被汗水包裹。這一刻,咬牙切齒的他隻想到一個名字……彭明傑!
當張斌恢複知覺的時候,一股得意、激動、興奮感瞬間占據心頭:自己通過了考驗,從鬼子眼皮子底下通過的!
張斌依舊趴著,等著鬼子返回。此時的他,不僅沒有了絲毫緊張,反而隱隱有些期待與驕傲,看看鬼子返回時能否發現自己。可惜他等了很久,鬼子始終沒有回來,反而等來了彭明傑。原來,鬼子搜山無果後,以為偷襲者已經跑了,集合後從小路下山了。
“張斌!張斌!阿斌!阿斌!你在哪兒啊?快出來,快出來。”
聽著彭明傑那小聲的喊叫,張斌又想起了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這種變態般的實戰訓練,也太過頭了,心頭豈能不怒!張斌不僅沒出現,反而握緊拳頭,死死地盯著離他越來越近的瘋子,如同看待仇人。
“我打死你個瘋子!”見彭明傑離自己不過一米時,張斌大吼一聲,如同獵豹撲食地撲了過去,一拳就把來不及躲避的彭明傑打翻在地。
彭明傑不僅沒還手,甚至張開雙臂,躺在地上哈哈大笑起來。
對此,張斌打也不是,走也不是,最後隻能怒視著彭明傑,“彭明傑,老子問你,你以前訓練時,也是這麼幹的?”
彭明傑艱難地收起笑聲,捂著肚子,老半天後才搖頭笑道:“沒有,沒有,不過,教官對我說,這種訓練法子隻適用於緊急狀態下。”
“那你還讓我這麼幹?媽的,剛才差點沒把我嚇死。”張斌沒好氣地坐到他身邊,依舊怒視著。彭明傑卻湊過來,勾肩搭背的小聲笑道:“阿斌,別生氣嘛,我這也不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嗎?你看,你現在不是合格地通過了嗎?你別這麼看著我啊,我臉上又沒長花。好了,好了,說正事,說正事。”
張斌這才收起目光,抱著槍,聽著。哪知,彭明傑向後看了一眼後,笑道:“阿斌,我剛剛想到一個更好的訓練法子,絕對能鍛煉你的膽量,你要不要試試……喂!喂!你別走啊,我說的是真的,等等我,等等我……阿斌,你聽我說啊,那法子絕對可行,就是要稍稍冒點險……其實,你隻要進到鬼子軍營,然後……喂!別走,別走!我還沒說完呢。”
大戰在即,鬼子正源源不斷地向這裏集結重兵,此時想要悄悄摸進鬼子軍營……
“滾!你個瘋子。”一聲咆哮,比剛才的炮擊還要響亮,驚嚇得正在天空盤旋的老鷹急忙展翅高飛。
當晚,回到駐地,張斌被老周叫去。
“阿斌,你給我交個實底,彭中校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怎麼了?”
“你看看這個。這是上麵給我們的最新命令。”老周把桌上的信遞給張斌,繼續說道,“八月十三日,一直暗中支持我們的富商劉雄樸誌士,被人告密,在逃避鬼子追捕,正要翻牆而出時,被人遠距離開槍,當場犧牲。八月十六日,縣委副書記王道政同誌在發動群眾時,在群眾簇擁中,被人遠距離開槍,當場犧牲。八月十九日,縣大隊大隊長吳澤勝同誌,在訓練時,被人遠距離開槍,當場犧牲。八月二十二日,獨立團排長易長鬆同誌,在前來接替吳澤勝同誌工作的路上,被人遠距離開槍,因他提前躲避,躲過一劫,但也身負重傷。前天,縣委書記田家和同誌在來我們這兒的路上被人遠距離開槍,警衛員小李為保護田書記,英勇犧牲。”
說完,他麵冷如冰,神態陰沉地看著張斌。
全部是遠距離射擊,基本上都是一槍斃命,還讓人無法發覺他的躲藏之處。在這一帶有這種身手的鬼子,不用想都知道這是崗田造的孽。從時間和地點上可以看出,崗田在漫無目的地射殺我方領導,為的就是把彭明傑引出來,用狙擊手的話說,這是在向彭明傑發出決戰的信號。要是彭明傑不接招,那麼這種瘋狂的行為必定會繼續下去,遊擊隊將承受更大的損失。對於士氣而言,這是一種致命打擊,中下層軍官才是這支軍隊的核心。對於縣委來說,尤其是在這個關鍵時期,每一位領導都是不可多得的財富,短時間內根本無法補充。
一旁的老趙把煙袋在腳底板上磕了幾下,說道:“前一段時間,看到彭中校精神不好,為了不影響你們,我和老周便一直瞞著。可現在,縣裏震怒,就連獨立團的領導也很重視這件事情,縣裏已經給我們一個相當嚴厲而明確的命令,鬼子必將在短期內發動一場針對長沙的大戰,我們必須在開戰前解決掉崗田這個劊子手。”
見張斌看著信的內容,神情有些發呆,老趙也不拐彎抹角,“張斌同誌,剛才在黨委會上,大家一致決定,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除掉崗田這個劊子手。哪怕用命去填,也不能讓他活著離開我們三橋鎮。”
說完,老趙看了老周一眼,歎了口氣,“張斌同誌,時間不等人啊!”
老趙以前見誰都平和,很多同誌甚至都不叫他隊長直接叫他老趙,他從不生氣,反而笑嘻嘻地答應。現在,老趙這聲無可奈何的歎氣,讓張斌心頭一震。張斌抬頭掃了一眼老趙,卻見老趙雙眼通紅,眼袋很重,顯然是焦慮了很久。
“可對付崗田這樣的狙擊手,彭中校是最合適的人選,加上有你在一旁協助,把握更大。”張斌看著老周,發現老周的情況並不比老趙好,同樣流露出焦慮之色。
“我明白了。”
“你不明白,我的張斌同誌,你不明白自己的肩上擔子有多重。”老周語重心長地繼續道,“說心裏話,阿斌,以前,我雖然聽聞過狙擊手的厲害,可當時我以為也就比普通戰士厲害那麼一點點。聽親自來傳令的田書記說,那些同誌犧牲時,有的周圍還有士兵,特別是吳澤勝同誌犧牲時,那可是有上百人看到的,結果,大家居然連對手在哪兒都沒發現,讓人驚心。你可以想想,如果任其繼續下去,對士氣會造成什麼結果。這仗,我們整個江陰縣根本就不用打了……現在看來,是我犯了個大錯誤,對狙擊手不夠重視,所以,才會造成如今這麼被動的局麵。”
正在裝煙的老趙一聽這話,也點頭附和道:“這事我也有責任,但眼下最重要是要想辦法把這家夥除掉。”
“這也是為什麼這段時間我和老趙放縱你倆單獨行動的原因。眼下彭中校的精神狀況讓人擔憂,我們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都盼望著你能盡快成為一名優秀的狙擊手,好親手除掉崗田這家夥。張斌同誌,現在你知道自己肩膀上的擔子有多重嗎?”
“我明白了。”說著,張斌站起來把信放到桌子上,“前段時間,阿傑狀態不穩定,現在稍稍好點,我想,能否再多給他幾天時間,好好休息一下。”
“好吧!”
見兩位領導同時點頭,張斌心頭稍定,“老周,老趙,你們放心,就算彭明傑狀態不穩定,還有我。”
說著,張斌把頭一揚,堅定無比,“雖然我不敢打包票,但我可以向你們保證,隻要有我在,就一定不會讓崗田那狗東西出現在戰場上。就算死,我也會拉他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