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習宇說:“我同意組織部的意見!”
兩位副書記同時說:“同意!”
其餘幾位常委都說:“同意!”
這時賈士貞看看駝銘,駝銘迅速把目光移開。賈士貞在記錄省委常委結論一欄裏猶豫了片刻。通常情況下,在這種時候,是要全體常委進行表決的,有多少人同意某人任市委書記,有多少人同意副書記主持工作。可是不知為什麼侯書記沒進行這樣的程序。也許是侯書記的疏忽,或許是……賈士貞是不是該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能,像陳景潤攻克哥德巴赫猜想那樣呢。
下班時間已經早過了,常委會繼續休會,大家去省委招待所就餐,晚上七點三十分繼續開會。
這時,這群決定莫由省六千多萬人民命運的頭頭們,陡然間換了一副麵孔,侃著那些不著邊際的話題,邁著四方步子,出了常委會議室,把剛才那些紛爭和不快全都裝進“宰相般”的肚皮裏了。
每個秘書上前接過領導的黑包,打開車門,一輛輛轎車按照職務高低排著隊緩緩朝省委大門駛去。
錢國渠等到最後,和駝銘、賈士貞一同下樓,卜言羽迎上來接過錢國渠的公文包,他正要上車時說:“老駝、小賈,我們去培訓中心吃晚飯!”說著鑽進奧迪轎車。
卜言羽接通了培訓中心經理的電話,讓他們馬上準備一桌晚餐。
到了培訓中心,新任經理肖暉迎上來了。
六人坐定後,錢國渠看看表,說:“肖暉,拿兩瓶啤酒來,大家少喝點,晚上還要開會。”說著就笑了笑,“也算是壓壓驚吧!”
啤酒是苦澀的,晚餐是無味的,錢國渠雖然竭力顯得很有涵養的樣子,但不時地走神,目光時而陰晦時而深沉。大概賈士貞和駝銘都在想,不知晚上的會還會發生什麼樣僵持局麵。這些常委們平日相互間都彬彬有禮,內心卻隱藏著很深的殺機。過去大家一直認為侯向相當有權威的。今天,錢國渠第一個跳出來沒有支持他的意見,而蔣習宇則進一步提出不同意見,當然在省委常委當中,也隻有蔣習宇能夠和他抗衡。但是,這黨政一把手多年來合作一直是很默契的,也許那隻是一種表象。看出常委們之間卻各有各的想法。聯想到最近社會上傳說關於侯向可能要工作變動,而且傳說種種,有的說要到上麵去,有的說要到省人大去,為此,侯向在一次市委書記、市長、機關廳局長會議上十分含蓄地進行辟謠,表示中央已經暗示過,他還要在這個位置上再幹一屆。高層領導的心理是難以揣測的,但是,這次的分歧到底是什麼原因?誰也說不清。
莫由的幹部經過機構改革,這次又大規模調整了市廳級領導,這樣一來,別說侯書記在省委書記的位置上幹一屆,就是幹兩屆也是能一聲叫到底的。
錢國渠連喝兩杯啤酒,就在他還要喝的時候,駝銘阻止道:“錢部長,不要喝了吧,馬上就要去開會了。”
大家這才匆匆吃了飯,趕去省委書記樓。
常委會議室裏溫暖如春,室外寒風呼嘯,常委們各就各位,個個紅光滿麵。侯向展開八字濃眉,露出溫和的笑意,目光在常委們身上慢慢移動著,又說了一番開場白,錢國渠就開始彙報了。常委們這才個個低下頭,仔細琢磨著這些熟悉的、陌生的、似曾相識的名字。
會議一直開到十點,提交常委討論的幹部總算原則通過了;除了江彪之外,又有五名副市級幹部被“暫時放一放”而擱淺了。賈士貞一直捏著一把汗,他關心的也就是那麼幾個人,幸好侯書記沒有提出疑義,被擱淺的幾個人又都是錢國渠方案的人。省委書記要否定,自有他的理由,賈士貞心裏越來越有些糊塗了,這個方案是經過侯書記多次審查的,為什麼卻又要在常委會上否定了呢?而這幾個人又正是錢部長所關心的人,不管怎麼說,賈士貞還是覺得錢國渠在江彪問題上的分歧惹了侯書記。
最後,侯向強調說:“省委的幹部調整工作已經省委常委討論了,在這裏重申組織紀律,嚴格執行保密製度,任何人都不得對外,尤其是向當事人泄露常委會議情況,組織部盡快擬文,省委組織談話,另行分工。”
會議終於結束了,回到家裏,玲玲已經睡了,賈士貞坐在客廳裏,打開落地燈,細細翻著名單。現在,他的心髒還在激烈地跳動著。他忽然想到,難怪官場上的人個個高血壓、心髒病,這樣下去自己遲早也要常常往醫院跑。
躺到床上,賈士貞的頭腦興奮極了,一時難以入睡。往事一件一件地在腦海裏翻騰著。
賈士貞目睹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發生在高層領導之間的矛盾,可想而知,這在中國又算得了什麼?也許有人會認為這是一種不正常現象,然而他卻從中看到積極、進步和民主的一麵。在中國努力向法製社會過渡的社會轉型時期,這難道是壞事嗎?不!應該從根本上克服絕對權力,從製度上改變現有的製度。
中國在幾千年來封建思想的影響下,至高權力的管理方法越來越不適應社會發展的需要了。少數掌握權力的領導坐在辦公室裏憑自己的主觀想象去決定幹部的提拔,他們怎麼知道群眾是如何看待那些人的呢。中央要求按照“公開、公平、公正”的原則來選拔幹部,也許是對少數人權力的一種製約。
省委常委會議後,隔了兩天,就通知幹部談話了。人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就在當天下午,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出現了。侯向在和江彪談話時,說江彪出任梅嶺市委書記,江彪當然千恩萬謝,喜上眉梢,可是去組織部時錢國渠卻說是副書記主持工作,江彪當時就變了臉色,他當然接受不了晴空萬裏瞬間狂風暴雨的現實。回過頭來找侯書記,侯書記卻說這是省委常委討論的意見,哪一個人豈能改變得了的?再說了,我是省委書記,隨後侯向就給錢國渠打電話,錢國渠說當時常委會上休會之後省委組織部重新拿出的方案是副書記主持工作,隨後大家都表態同意了。兩人各執一詞,最後侯書記讓錢國渠帶上常委會議記錄,找來蔣習宇,侯、蔣、錢三人翻開會議記錄,會議記錄記的是副書記主持工作。並沒有常委表決的具體意見,而省委常委的會議記錄隻記錄了當時的詳細情況,沒有結論性意見。這種含糊的事情到底應該由誰來承擔。侯向氣得臉色鐵青,大聲問這會議記錄是誰記的。此時身為省委書記的侯向從沒想到省委組織部長居然不聽省委書記的。他覺得錢國渠的危險性,又覺得自己至高權力的動搖性。連一向配合默契的蔣習宇也從這次常委會上開始和他站在對峙的立場上了。
這時侯向的臉色異常難看,蒼白而灰黃,三個人僵持了許久,侯向才說出冰冷的一句話:“這事擺擺再說吧!”蔣習宇看看錢國渠說:“走吧!”
一場紛爭如同撲不滅的火焰,暫時蓋下去了。
常友連在這次幹部調整時,被提拔為東臾市委書記。他知道自己是在考察幹部之後補充的對象,而且,有那麼幾個人還專門搗他的蛋。此時此刻,常友連想到了賈士貞,他現在更加堅信賈士貞在他考察的問題上幫了他不少的忙。倘若賈士貞如實把那些人的反映向錢部長彙報了,說不定他連常委會都上不去。現在常友連越來越感到組織部的任何一個小人物都不能輕視啊。對賈士貞也更加從心底感激不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