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之後。
“都走快點,是不是想嚐嚐爺爺手中皮鞭的滋味?”一群人被驅趕著從奴雄眼前走過。奴雄舉目望去,那些被驅趕的人群唯唯諾諾,在山野間形成一道長長的蛇線,怕是有數百人之多。他不知道姬秋嵐從哪裏弄來了這麼多人,但他知道這些人很快就會成為一具具冰冷的屍體,在祭壇上流盡最後一滴血,因為這樣的事已經發生過兩次,而今天,是第三次。
他清楚地記得前兩次的那些人被送上祭壇時的情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倒了下去,血水染紅了整個祭壇,他們在死前驚恐地大喊大叫,奮力地掙紮著,然而死亡在所難免,因為姬秋嵐需要他們的血。
那樣慘烈的景象讓他想起自己族滅那日的情景,他的血燒了起來,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沒有人回答他,即便有人回答,那有如何呢?他要的從來都不是什麼答案,他隻是想要改變眼前這一切,可是他又能做什麼呢?
獻祭已經進行了兩次,然而前兩次都失敗了,這次姬秋嵐抓來了更多的人,但是沒有人知道這次是否會成功,但奴雄知道,即便這次也失敗了,姬秋嵐也不會放棄,他會抓更多的人回來,進行第四次獻祭,第五次獻祭,直到有一天他獲得成功為止。
他不知道姬秋嵐為何一定要這麼做,在他的印象中,姬秋嵐雖然喜怒無常,讓人難以捉摸,然而卻並不是一個偏執、瘋狂的人,然而這次他卻顯得尤為固執,自他身體稍微恢複之後,就開始著手在這荒野之間建造祭壇,並在祭壇建好之後就迫不及待地進行了第一次獻祭。
他很疑惑,現在的姬秋嵐還是當初那個將自己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年輕人嗎?他平靜的記憶之海中泛起了微微的漣漪。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時他剛剛被逐出苗寨,在一個陌生的世界裏艱難地生存,每天都在為了如何活下去而不擇手段,他去偷,去搶,去騙,他已經放棄了作為一個人的基本尊嚴,然而即便如此,想要活下去也不容易,他被漢人滿大街地追著打,被乞丐嫌棄,被小孩子吐口水,他忍受了一切他可以忍受的和不能忍受的,然而他還是要死了,他得了重病,倒在了路邊。
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簡簡單單的風寒也可以致人死命,在他記憶中他也得過幾次風寒,但隻要吃了從巫醫那裏討來的藥,很快就會痊愈,甚至有時候他懶得去取藥,熬上兩天病也會好,可是這次他的病卻沒能好轉起來,他隻覺自己病的越來越重,他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點點流逝,他忽然覺得恐懼,覺得害怕,就在那生死一刻,他徹底沉淪了,什麼苗人漢人,見鬼去吧!他隻要活著!
他努力伸出手去想要求救,然而那些經過的人卻都躲著他,他們捂著鼻子遠遠地繞著他走,仿佛害怕他會把病傳染給他們一樣。
那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記憶,或許他的恨便是在那陰暗的土壤中一點點紮根、生芽、並最終長成一棵參天大樹,直至毀滅了他所珍視的一切,毀了他自己。
然而他終究是活了下來,就在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時,一隻手伸了出來,那是一隻很秀氣的手,白皙,幹淨,帶著一種聖潔的光澤,當他第一次看到那隻手時,他甚至下意識地覺得那是一隻女人的手,可是當他握住那隻手的一瞬間,他就知道他錯了,那是一隻很有力量的手,那種力量根本不是一個女人可以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