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入山(1 / 3)

1.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但二零零八年農曆七月十五的月亮卻特別特別圓,映照的大地白慘慘的。

※※※

這是位於魯中山區大山深處一個幽僻的地方。北方的山不同於南方,沒有茂林修竹,雲遮霧攬,山重水複的茂密;也不會四季常青。特別是秋冬二季,南方的山嶺綠油油的,而北方的山光禿禿的就略顯頹廢了。但這些在時令農曆二零零八年七月初的時候,卻不那麼明顯。

這一帶的山海拔四五百米,高低錯落,一條小路沿著山根通向了山裏。山上有成片的灌木叢和雜草,灌木叢特別雜亂,叢生著酸棗樹、榆樹和卵棗樹,密密的雜草沁潤著僅僅隻能通過一輛四輪小車的路旁。“路”——在漆黑的夜晚就這麼扭曲地、像蛇一樣盤旋在山裏麵。

放眼看去,車燈所及的視線裏,最醒目的除了路旁的白楊樹,再就是山裏的柏樹了。柏樹的樹冠,像一柄還沒有完全張開的雨傘。山上一撮一撮的柏樹,直挺挺站立著,偶爾會有一棵離群索居的孤樹,孤零零站立在暗夜裏,遠遠望去就像在那裏站了一個——“人!”

一棵柏樹孤獨地站立著,似乎一個披著蓑衣的人影,如果你是第一次來北方山裏,見到這樣的一棵孤樹,用一個簡單的詞就能形容心裏的感覺——“瘮人!”

“就是北方人看起來,大晚上的也應該不那麼舒服吧?”林悅心裏這樣想著。

沿著路,進山十幾裏路,就會到林悅要去的地方——汶南鎮石樓子村。

出租車在崎嶇的山路上蜿蜒著、行進著……

林悅不是第一次來,但是第一次晚上過來,這裏是他遠嫁千裏的姑姑所居住的小村子。

林家祖籍六安,爺爺輩遷居安慶。姑姑自小在安慶長大,卻在後來認識了山東來當兵的姑父,再後來不顧家人的反對,義無反顧地隨姑父來到了魯中山區,為這爺爺沒少發脾氣。再後來,姑姑家有了表哥表姐家裏窮吃不上飯,爺爺坐著車來過一次,實在看不下去了,就把孩子接到身邊撫養上學。姑姑、姑父也因為這,一年到頭就經常住在了林家。後來表姐分配了工作,表哥留學去了美國,而姑父還有年老的父母親需要照料,姑姑與姑父就一直沒有搬離老家。姑父轉業後去了地方上的林場工作。林悅小的時候跟姑姑來過一次,這次來是因為導師的一個課題,需要做一些農村的調查,林悅就自告奮勇地打了申請,踏上了來魯中的火車。

其實,這次林悅來的時間十分不湊巧。姑父長年在林場上班,十天半個月才回家一次,而生活在省城的表姐也因為醫院裏派她去南方大醫院進修,需要姑姑五天後到濟南給她帶一個月的孩子。為這,姑父央過了村裏的副主任(姑父和副主任是兩人本家十分要好)帶他,二老又三番五次地征詢過林悅的意見後,才同意讓他來的。

“真不知道姑媽哪來的勇氣跟著姑父來到了這裏?”

顛簸的山路,讓林悅心裏不禁對姑姑年輕時候的勇氣感歎了起來!

他要去的石樓子村並不大,隻有幾百口人。姑姑家就在石碴子路一側的山坡上,不一會兒,出租車拐過一個山丘後,就看到了依稀的燈光。

“聽你口音不像本地人啊,是來走親戚的?”出租車司機一邊開著車一邊好奇地問道。

“是呀,我是來我姑姑家,我是安徽安慶的,祖籍六安!”林悅脫口而出後不禁有些詫異自己的言行,“我跟他說這些幹什麼?或許是想要顯示一下自己的優越?”

“嗬,你姑姑是真有勇氣啊!”出租車司機邊說邊皺了皺眉頭,“其實,這麼深的山裏,在我們這裏也是偏僻的了。晚上怯一點的司機都不敢走。”

透過後視鏡林悅看清了這個司機的樣貌,黝黑的皮膚,戴一副眼鏡,臉頰輪廓很有骨形,從後麵看司機很魁梧,一米八左右的個子。

又過了幾分鍾,車子就在進村不遠的一個小路口停了下來。向東是一條斜上坡的胡同,姑姑的家,就在胡同西數南邊第二棟宅子,門口有一棵大棗樹的那一家就是,非常好找。

司機先下了車,打開後備箱,和林悅卸下行李,麵向東瞥了一眼幽暗的胡同,歎了一口氣:“山裏沒燈小心點。”

林悅淡淡地一笑,指了指那棵大棗樹說:“沒事,我姑姑家就在那棵大棗樹下邊。”

司機隨手掏出一張名片:

“看樣子你一時半會也不走,這大山裏不方便,我就在山下鎮腳的麻灣村住,有事你就聯係我,半個鍾頭我就能過來。”

司機竟然是個熱心人,這讓林悅心裏暖暖的。收過名片後林悅跟司機擺了擺手,司機拉開車門,“吱溜”就鑽進了車子,猛地打了一把方向,車子帶起一溜塵土,眨眼間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幕中了。

林悅深吸了一口氣,提起行李箱,沿著斜坡向上走去。

這是一條幽暗的斜上坡小路,一直向前方沿伸著,路麵有參差的石碴子,夏天時候北方收了麥子,路邊是已經垛好的麥秸垛,還有一些堆起的建築石塊。路邊的民居都是石頭砌築的,房子在小路兩旁不規則的排列著,有的屋後有棗樹,在白慘慘的月色映照下,一陣小風吹過後,招搖的樹冠,峭楞楞的如同鬼影一般。在路的盡頭,一段傾斜的路在緩慢地爬升了幾百米後,“忽然!”一棟房子出現在了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