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鄉野畫卷(1 / 2)

昨夜晚秋風,淅淅瀝瀝的晨雨,抹淨了山間塵土,送來了深秋的絲絲寒意。

竹林挽留不住的葉片,並未隨風而去,卻慢悠悠飄揚落地,鋪灑在層層疊疊的青石小路上,宛若仙子的裙擺。

沾染青苔的石階並未被雨水衝涮殆盡,仍然倔強地依附其上。堅韌挺拔的竹林此時更顯蒼翠,淡淡薄霧籠罩而下,在清風的呼吸聲中,搖曳不止。

青石小路拾階而上,錯落有度,並非天然,而是湖口灣的村民修建,由村內通向竹林深處的山泉。山泉有泉眼,汩汩清泉自底部源源不斷傳送而出,一年四季,不曾停歇。

村民深挖泉眼,堆石砌土,方有一口水井。

秋風停,晨雨歇。

當朝霞映紅東方天際,嫋嫋炊煙便托起寒露,升騰繚繞,喚醒了人間煙火。

不多時,已有人肩挑扁擔,踏向青石小路,取水造飯。

兩個形體消瘦,滿臉稚氣的束發少年,都是套著單薄的寬鬆大衣,各自領著空木桶,哼著山歌,並肩走向井邊。

“秋風瑟瑟秋雨落喲,

寒氣入骨凍我身喲,

披戴麻衣取水來喲,

清泉甘霖暖在心喲,

財狼虎豹全不懼唉,

唯有苛政猛於虎唉,

耕作四海無閑田唉,

奈何農夫猶餓死唉!”

……

兩人一唱一和,竟然哼唱地十分歡快,或許不明歌意吧。

平穩放下木桶,兩人蹲在地上捧起溫和的井水,張嘴便是咕咚咕咚。清泉一入肺腑,便如瓊漿玉露滋潤全身,暢快淋漓之感油然而生。

兩人抹抹濕噠噠的嘴唇,雙手入水,便欲再飲,一道蒼老的聲音卻已在背後響起:“墨玉,墨山,切莫再飲,山泉雖溫,但時至深秋,清晨驟冷,莫要寒氣入體啊!”

寥寥幾句,盡顯關愛憐惜之意。

話音未落,一道精神矍鑠的身影走到井邊,隻見雙鬢白如雪,胡須稀疏細長。人雖老邁,卻腳步沉穩,身板筆直。

墨山急忙起身彎腰,雙手作揖,恭敬說道:“夫子有禮。”

墨玉卻並未答話,依舊蹲在井邊,頭也不回,繼續捧起泉水,做再飲之勢。老頭見狀,心中大急,匆匆幾步上前,抬手就抓。就在此時,墨玉卻猛然鬆手,拋開手中泉水,轉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向老頭胡須。老頭大驚,恍然大悟之時便欲後退,卻為時已晚。細長胡須已被牢牢攥在手心。

“哎喲喲,臭小子,切莫再鬧,抓在你手,疼在我心。尊老守禮,汝還不知?”老頭低著頭,前屈身體,滿臉不悅。

墨玉撇撇嘴,撒手,轉身,裝好一桶水,鉚足勁兒,雙手拎起,抬步就往回走。邊走邊說:”你這老頭,說話總是文縐縐的,累不累啊。咱這小小的湖口灣,都知道你以前是夫子,又何必賣弄嘞。記得下次別再讓我抓到了喲,哈哈哈!”

沉重地木桶拖拽著身體搖搖晃晃,卻並未停下,在這條蜿蜒曲折的小路上,須臾已不見身影。

老夫子捋捋胡須,無奈地望著空空如也的石階,自言自語:“有辱斯文,頑劣成性,成何體統。師者,需敬也!”

墨山誠惶誠恐,匆匆裝滿水,再次行禮,急急忙忙跑了。

湖口灣原本無名無姓,遠離喧囂城鎮,根植於崇山峻嶺之間,僅有幾家獵戶。隻是近年朝廷衰落,綱紀敗壞,戰火不斷,百姓流離失所。不時便有逃難之人尋到此處,安居下來。

老夫子便是其中之一,在州府私塾授業講課時,被學生起義造反所連累,孤身一人逃難至此。眼見此處群山環抱,河水穿村而過,在山腳凝聚成湖,便取其名為‘湖口灣’。

自此以後,老夫子一發不可收拾,給村中孩童全部重新起名,並在自家的茅草屋中開辦簡陋私塾,無條件傳道解惑,無論男女兒童,皆可來識字讀書。

村民欣然接受了自家孩子的新名字,而對於上私塾這事,村民都是莞爾一笑,並未在意。

吃飯穿衣都是問題,何談讀書認字!

短短一年,湖口灣人口劇增,狩獵自然已不可行,村民便開墾山林,鑿渠引水,時至今日,良田百餘畝,星羅棋布坐落在山嶺之間。

奈何官府循聲而至,將湖口灣登名造冊,羅列在納糧名單上,並外派一名裏正,名為蓋泗,負責監察管理。如此一來,村民又一夜回到了從前,苦不堪言。

最初一年,蓋泗每天唯一的任務就是巡視,隻要有私密耕地被村民開墾出來,他就樂不可支地以此為要挾,要求村民送糧送錢於他,否則便會將私密耕地登記入簿,列入納糧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