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淩冽的風中,背對著血色夕陽,看著遠處的山巒一點點清晰起來。溫涼的陽光鋪滿了青色山穀,大概可以象征性地溫暖人的身體,卻不可能溫暖人心。我冷漠且殘酷地想著。
這個視角令我非常不解。
人是不可能在這個高度自由行動的,所以我好像在飛。
我離這片連綿的山巒越來越近,夕陽把我巨大而猙獰的影子投射在了山崗上。所以這一刻我無比清晰地認識到,我真的站在某個巨大且漆黑的物體上麵,或者,我就是它本身。
這真的很怪異,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誰,但居然記得我要做什麼。
我要殺戮,這個念頭牢牢地占據了我心裏的第一位,但同時,我又十分清晰地知道我要做的其它幾件事情重要的多。
這個認知使得我感到煩躁,而且那幾件事似乎不是我很樂意的,也不是像殺戮那麼輕鬆的,我對它們的排斥甚至讓我不願意多想起一秒鍾。
到底是什麼,讓我此刻的心裏全部是視人命如草剃的冷酷,我那根深蒂固的驕傲、陌生的些許不安,以及被冒犯的震驚融合成了一觸即發的暴怒。
我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向著山穀俯衝而下,一頭栽進了陰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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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來在熟悉的臥室裏,身體仰對天花板,脖子卻以一種很痛苦的姿勢衝著床頭,左腿搭在床沿外麵,可以說睡相很糟糕了。
更糟糕的是,我好像失憶了。
我艱難地把脖子挪正衝著天花板,逐漸從糟糕的夢裏緩過神來,終於發現了這個事實。
這不是傳統的醉酒斷片般的失憶,選擇性地丟失幾個片段,而是完完全全,從裏到外,全部的空白。我連我是誰都沒有印象了。
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剩。我幾歲,在哪裏上學還是工作了,我昨天幹了什麼,今天應該去哪裏,我爸媽在哪,我長什麼樣子,全部,全部都是空白。
我的第一個本能反應是下沉式的恐慌,血液突然衝向大腦,讓我混沌的神智為之清醒。身體連帶著起了莫名的燥熱感,就像人在絕境會腎上腺激素狂飆一樣,我飛快地克服了周身極大的不適從床上爬起來。
我撿起床尾連著充電線的手機,快速解鎖,調出相機。
還好還好,我還是我。
我看著屏幕裏搖晃著的青白麵孔的男生,鬆了一口氣。
“我還是我”是我腦子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但幾乎是同時,我就發現了不尋常的地方。
為什麼要這麼想?
我依然不知道我是誰,隻是看到這個人就知道“他是我”而已。沒有任何依據,這是一種直覺上的本能,但是再多看一眼手機屏幕裏的自己,我又會覺得根本不認識,這是一個陌生人。
為什麼要這麼想?我明明不認識他。
這個麵色蒼白,身材高挑,發型淩亂,唇角有一顆痣,此刻皺著眉頭,用漆黑的眼眸注視著手機的年輕人,是誰?
我真的不認識他,甚至沒有見過,但是“他就是我”這個念頭清晰且明確。
這麼說可能有些神經質,因為不管失沒失憶,拿著手機正對著麵部開著自攝攝像頭,手機和臉相隔的五十厘米中隻有空氣,那麼屏幕裏的人肯定就是自己啊,有什麼可疑惑的呢?
然而我的心裏總有一絲奇妙的不安,促使我反複確認“我就是我”。
暫且擱置了這個念頭,我起身環顧了整個房間。
這就是我的房間,我在心裏默念。
帆船和格子交錯的英式牆紙,以紅藍為主色調購置的床上用品,雜亂的書桌上攤開的數學卷子和沒蓋上的筆,被我晃來晃去從而丟了一個釘子的椅子,以及床頭櫃上曾被小時候的我貼上貼紙又被叛逆期的我撕掉留下的“疤痕”。
這確實是我的房間,這我倒是記得很清楚。
我甚至記得在書櫥裏的哪個角落藏的黃色小本子,在衣櫥底層還有一整個係列的JOJO漫畫書。
現在的我處於一個很詭異的狀態,我掏空腦袋也不能自行想起來任何東西,但是對於親眼看見的東西又能瞬間回憶起相關的事物,當然,有些時隔久遠的東西本來就記不得,現在更不可能。
我走出臥室在家裏轉了一圈,最初的衝擊感逐漸消散,我回憶起了很多七零八落的東西。
我叫夏宇斌,是雲海高中的一名學生,今年高三,正是學業繁重的時候,平時父母管的很嚴格,但還是喜歡偷偷藏著和漫畫,成績在自己的重點班級吊車尾,但全校排名中遊。不努力也不笨拙,不善交際,有一個叫做胡一天的混混朋友。很少運動,和小時候曾經在山裏走失過有關,從小到大都是班級裏的透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