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我在文學方麵的努力獲得了一定的承認,但那絕對不是關鍵所在。經過剛才講述的這些曲折經曆,上天選擇了我把這位世界頂級偵探大師的成就公布於眾,向熱情的讀者呈現六十多樁神奇案例。然而,對我更有價值的,則是跟這個偉人長久不衰的友誼。

就在一年前,福爾摩斯在當斯街的家中被發現已經死去,那顆傑出的大腦永遠沉默了。噩耗傳來,我意識到自己不僅失去了最親密的同伴和朋友,而且從許多方麵來說,失去了生活的理由。兩次婚姻,三個孩子,七個孫兒,醫學事業有成,一九〇八年還獲得了愛德華七世陛下親自頒發的功績勳章,換了任何人都會認為我成就非凡。但我不這麼想。我至今仍在懷念他,有時從夢中醒來,似乎又聽見了那句熟悉的話:“好戲開場了,華生!”這隻會讓我想到再也不能握著那把值得信賴的佩槍,一頭鑽進貝克街黑暗朦朧的繚繞迷霧裏。我經常想,福爾摩斯就在我們都要前往的黑暗王國中等著我,說實在的,我也渴望去找他。我很孤單。舊傷一直折磨著我,歐洲大陸爆發了一場可怕但毫無意義的戰爭,我發現自己再也不能理解我生存的這個世界。

那麼,我為何還要最後一次拿起筆,重提那些最好被遺忘的舊事呢?也許理由是自私的。也許,就像許多生命即將完結的老人一樣,我在尋找某種慰藉。護士對我說,寫作也是一種療法,能防止我陷入那時時襲來的抑鬱情緒。然而,還有另外的原因。

“戴圓帽的男人”和“絲之屋”從某些方麵來說,是夏洛克·福爾摩斯生涯中最聳人聽聞的兩個案子,但是當時我不能把它們講出來,其中的原因讀者很快就會知道。這兩個案子相互交織,錯綜複雜,很難分開。我一直渴望把它們記錄下來,完成福爾摩斯探案全集。在這點上,我就像化學家在尋找一個公式;或像一位珍稀郵票收藏家,知道還有兩三張珍品沒有到手,因而總是對自己的藏品不能滿意。我無法克製自己,必須把它們寫下來。

以前我不能寫——不僅是因為眾人皆知福爾摩斯一向討厭宣傳自己,而且因為我即將描述的事情實在太詭異、太令人震驚,幾乎無法見諸文字。今天仍是這樣。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它們會使整個社會震驚。我不敢冒這樣的風險,特別是在眼下的戰爭時期。完稿之後——倘若我有足夠的精力完成此事——我要把這份手稿包裹起來,送到查林十字街考克斯聯合公司的保險庫裏,那裏還存放著我的另外一些私人文件。我會留下指示:一百年內不得打開包裹。很難想象到了那時候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人類會有怎樣的發展。也許將來的讀者跟我們的時代的讀者相比,對醜聞和腐敗更加習以為常。我要把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的最後一幅肖像遺留給他們,那是一番從未有人目睹過的景象。

我已經在自己的顧慮上浪費了太多精力。我早就應該打開貝克街221B號的門,走進那個許多神奇案件開始偵破的房間。我看見窗戶後麵的燈光和那十七級台階正在召喚街上的我。它們看上去多麼遙遠,我已經很久沒有去過那裏了。是的。我看見了他,手裏拿著煙鬥。他轉向我,臉上露出笑意:“好戲開場了……”

我說過,我在文學方麵的努力獲得了一定的承認,但那絕對不是關鍵所在。經過剛才講述的這些曲折經曆,上天選擇了我把這位世界頂級偵探大師的成就公布於眾,向熱情的讀者呈現六十多樁神奇案例。然而,對我更有價值的,則是跟這個偉人長久不衰的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