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在中國的近代史上,究竟具有怎樣的一種特殊意義呢?這是個不解之謎。
中國的知識界,與5月似乎有著某種難以解釋的宿命關係。許許多多與知識界相關的事情,都在這個月份醞釀、發酵、爆發,然後長遠地影響著中國的曆史進程。
1895年春天,北京聚集著大批從各省上京參加會試的舉人,已經考試完畢,正在等待放榜。4月,甲午戰爭中國戰敗,中日兩國簽訂《馬關條約》,割讓台灣及遼東,賠款二萬萬兩的消息,像一顆炸彈在京城炸開了,把大大小小的京官、舉人們炸得血脈賁張。從4月14日開始,各地舉人的公呈,像雪片似地飛到都察院,呼籲朝廷拒絕簽約。一位台灣省籍舉人,在衙門外捶胸頓足,號啕痛哭,長跪不起,為台灣民眾向朝廷請命,圍觀之人,莫不潸然淚下,感同身受。
在這批奔走呼號的“知識分子”當中,有兩個廣東人最為活躍,一個是康有為,一個是梁啟超。
康有為,廣東南海人,生於1858年,原名祖詒,號長素。早年在家鄉時,閱讀各種新書,如《西國近事彙編》、《環遊地球新錄》等等,開闊了眼界。後來他親身遊曆香港,感受到西方文明,治國甚有法度,絕不是中國人所說的“夷狄”。於是大購西方書籍(譯本),大講西學。1891年,康有為在廣州開辦“萬木草堂”,主持完成了《新學偽經考》和《孔子改製考》等重要著作,“大發求仁之義,而講中外之故,救中國之法”,鼓吹從最高層的王權入手,由上而下改造中國。
梁啟超,廣東新會人,生於1873年,字卓如,號任公。他12歲進學,17歲中舉,人稱神童,滿腹訓詁詞章之學。自從聽了康有為如“大海潮音,作獅子吼”的講學後,幡然猛醒,有如桶底脫落,豁然貫通,始覺自己肚裏的全是“數百年無用舊學”,於是改轅易轍,追隨康有為左右,絳帳侍坐,執經問字,北麵備弟子禮。當時康有為還隻是個秀才,梁啟超以舉人的資格,倒過來拜秀才為師,傾力提倡新學。康長素有了這個得力助手,如虎添翼。
4月的北京,紫藤花開,柳絮飛揚,空氣中充滿了不安。為了阻止朝廷簽約,梁啟超先是聯合了廣東舉人麥孟華、張壽波等人上書,被都察院拒絕了。其後湖南舉人們得知,也積極參與,挺身而出的公車愈來愈多,力言台灣萬不可割讓。
康有為、梁啟超起草了一份一萬八千字的請願書,據說,5月2日,康有為聯合在京會試的公車一千三百多人,於鬆筠庵會議,共同署名上書光緒皇帝,並齊赴都察院遞交請願書,被都察院拒收。這就是在所有中國近代史書上都少不了的“公車上書”一頁。
對這一事件,梁啟超的描述是:“甲午敗後,(康有為)又聯合公車千餘人,上書申前議(指變法之議),亦不達。世所傳公車上書記是也。”梁啟超《康有為傳》。《戊戌變法》(四),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書店出版社,2000年版。
康有為的描寫比較詳細:“時以士氣可用,乃合十八省舉人於鬆筠庵會議,與名者千二百餘人,以一晝二夜草萬言書,請拒和約、遷都、變法三者,卓如孺博書之,並日繕寫……遍傳都下,士氣憤湧,聯軌察院前裏許,至四月八日投遞,則察院以既已用寶,無法挽回,卻不收。”《康有為自定年譜》。《戊戌變法》(四),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書店出版社,2000年版。
這個被曆史學家稱之為“是自12世紀宋朝太學生發動的知識青年救亡運動以來,絕無僅有的第二次”的大事件,是中國近代史上一個重要的節點,它象征著傳統知識分子在近代社會的角色轉換。然而,這一幾近定案的事件,後來頻遭質疑,有人認為所謂“公車上書”,是康有為出於急功近利、虛榮自負的心理編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