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自身(1 / 3)

在靈與肉這對範疇中,人們總是高揚“靈”而貶斥“肉”,“靈”與“肉”的內在張力,在宋代理學家那裏上升為“天理”與“人欲”的對立,並提出“存天理,滅人欲”的極端命題。“人欲”中,要數“食欲”和“性欲”最強烈,也要數“食欲”與“性欲”最重要,更要數對“食欲”和“性欲”貶損得最厲害,嘲諷食欲旺的人“好吃”,咒罵性欲強的人“好色”。人們常把好吃好色的人罵為豬,《西遊記》中的豬八戒受盡了奚落,因為他貪吃和貪色兩樣都占全了。雖然我們貶損所有“人欲”,但對“性欲”的詛咒最為嚴厲,對“性欲”的道德最為虛偽,對“性欲”最容易失去平常心。盡管“好吃”也是個同義詞,但餓了可以喊要吃飯,渴了可以喊要喝水,性饑渴卻沒人敢喊“要做愛”,因為在人們心目中,食物與人的生存相關,而性欲則與淫蕩相連。鬧著喊“想吃飯”被視為身體健康,公開揚言“想做愛”肯定被當作耍流氓。

一方麵把性欲看得十分醜陋,一方麵又對性事有旺盛的渴求,這導致我們在性事上的病態,要麼是極度的性壓抑,要麼是極度的性放縱,而且壓抑與放縱常常在同一個人身上表現出來——最嚴重的壓抑過後,便是最恣肆的放縱,就像饑腸轆轆的餓鬼最容易暴飲暴食一樣。壓抑也好,放縱也罷,本質上都是由於覺得性很邪惡、很醜陋。可以偷偷摸摸“做”愛,但羞於大大方方“談”性,因為覺得此事“一說便俗”,可誰都對它又未能“免俗”。這樣,人們心中對性事都有濃厚的興趣,可大家嘴上對性事又都遮遮掩掩,北宋理學大師程顥、程頤兄弟,對性的態度就很有代表性。史載,他們兄弟倆有一次到朋友家赴宴,宴會上有語嬌聲顫的陪酒女郎助興,弟弟程頤見此馬上攢眉拂袖而去,兄長程顥則怡然自得、盡興而歸。第二天程頤為此責怪兄長,兄長的辯解很有意思:“昨天,我座中有妓,但心中無妓;你書齋無妓,卻心中有妓。”其實,弟弟一臉正經固然大不近情,哥哥的借口同樣也十分可笑。他們兄弟二人對歌妓的態度雖大不相同,但心靈深處都覺得妓女卑賤,都認為性事醜陋。

性很長時間都與醜、賤、鄙、俗聯在一起,直到現在,很多人對性仍然隻是偷窺而不敢正視,隻是褻瀆而不能欣賞,隻是輕薄而不知尊重,隻是審醜而不會審美。

對性理論上的拒絕和貶斥,是人類精神結構分裂的結果。性本能內在於我們的人性,對性的拒絕就是拒絕我們自身,對性的貶斥就是理性對我們感性的羞辱,對性的禁欲就是我們對自身的放逐。從這種意義上說,二十世紀六十年代西方的性解放,本質上就是人類對自身的解放,也是人類從理論和實踐上對自身的接受和肯定。當然,性壓抑的矯枉過正就是性放縱,這是長期性壓抑的鍾擺效應,性解放將消除人類長期以來靈與肉的緊張,並最終實現靈與欲的和解與和諧。

在靈與肉這對範疇中,人們總是高揚“靈”而貶斥“肉”,“靈”與“肉”的內在張力,在宋代理學家那裏上升為“天理”與“人欲”的對立,並提出“存天理,滅人欲”的極端命題。“人欲”中,要數“食欲”和“性欲”最強烈,也要數“食欲”與“性欲”最重要,更要數對“食欲”和“性欲”貶損得最厲害,嘲諷食欲旺的人“好吃”,咒罵性欲強的人“好色”。人們常把好吃好色的人罵為豬,《西遊記》中的豬八戒受盡了奚落,因為他貪吃和貪色兩樣都占全了。雖然我們貶損所有“人欲”,但對“性欲”的詛咒最為嚴厲,對“性欲”的道德最為虛偽,對“性欲”最容易失去平常心。盡管“好吃”也是個同義詞,但餓了可以喊要吃飯,渴了可以喊要喝水,性饑渴卻沒人敢喊“要做愛”,因為在人們心目中,食物與人的生存相關,而性欲則與淫蕩相連。鬧著喊“想吃飯”被視為身體健康,公開揚言“想做愛”肯定被當作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