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獄降臨(1 / 3)

伏在有些灼熱的黑曜石上,臉部被摩擦的有些發燙,蘇木的嘴裏再度湧出了那猶如鐵鏽的血腥味。

他難以回想起自己在做什麼,隻能模糊地感覺到一股沛然巨力從上方砸下,背部撕裂的傷口如同火燒般的疼,有什麼東西流了出來,凝固成了痂。

他耳中嗡鳴,眼前昏暗,隱約間察覺到自己被拋起,又落下。

然而五髒六腑在劇烈的震蕩中屹然不動,每一處骨骼都猶如亙古時代的撐天之柱,牢牢的鎖住了他的生命。

嗡嗡的轟鳴聲再次響起,這次他集中全部的意識,終於聽清了其中的一句話:“幸運兒?廢物!”

幸運兒?廢物?

記憶開始少量的浮現,細微的情緒在他的體內猶如火星,然後蔓延到血液裏、皮肉裏、骨骼裏,最終蔓延成一場滔天大火!

那是憤怒。

“你想擁有什麼?”聲音越來越清晰如同煌煌大鍾在他腦中敲響,一聲又一聲,震得他耳欲聾,腦欲碎。

“那群食人魔?”

“那個女人?”

“還是……整個地獄!”

他聽見了背後的呼吸聲,以及自己體內如同雷鳴的心跳,感覺到了額頭血液的滴落,看到了前方正在燃燒著的燈火。

他的意識慢慢的飄遠,飄到了一處異常激烈的古戰場裏,到處都是廝殺與噴濺的血液,所有人都在怒吼,都在咆哮。

城牆上有擂鼓聲陣陣傳來,他艱難的抬頭往去,發現是一個白衣的女人,有些熟悉,又十分陌生。

鼓聲越來越重,最後彙成了一句話,直擊他的大腦:

“請公渡河!請公渡河!”

————

蘇木猛地從噩夢中醒來,然後下意識的在自己的身體上摸了一遍。

沒有缺胳膊少腿,也沒有什麼傷勢。

“我,我這是,在哪……”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如同數年沒有說話,然後在床上撲騰了幾下,摔落在地上。

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地上,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房間裏的一切,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桌椅、台燈、柔軟的床被、水杯,還有水杯裏那幹淨、清澈的水。

拿起水杯一飲而盡,久違的清澈感讓他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顫抖。

他一把掀開被子,但映入眼簾的卻還是那副遍體鱗傷的身體,還有自製的水火不侵的龍皮短褲。

一手摸著龍皮短褲的粗糙,一手摸著棉被的柔軟,蘇木的內心仿佛有什麼一直在堅持、不肯服輸的東西,哢的一聲碎了。

他撲到床上,眼淚止不住的流。

回來了,終於回來了,那個在充滿了硫磺和火焰的地獄裏度過了整整十八年的蘇木,那個不肯服輸,固執的一直往上爬的蘇木,那個經曆了成千上萬次的毆打、受傷、侮辱、低頭哈腰、卑躬屈膝、做牛做馬、複仇、以命相搏、命懸一線、甚至差點登臨了惡魔君主的寶座的蘇木,終於回來了!

……

翌日清晨,雪姨照例熱好了兩份餡餅,然後敲了敲蘇木的門:“餡餅在桌子上,你吃完了記得參加畢業典禮,我去上班了。”然後沒等蘇木回答,就急匆匆的噠噠噠離開了。

蘇木躺在床上,聽著噠噠噠的腳步聲,想起了和雪姨一起生活的日子。

他從記事起,就和雪姨生活在一起,雪姨是一個大法官,做事雷厲風行,眼睛裏容不得一點沙子,子憑姨貴,由於雪姨事務繁多,對他管教也很少,蘇木也因此把自己當作了貴族少爺,不學無術,整日遊手好閑。

後來在一次強奸案上,雪姨和真正的貴族少爺——馬爾伯爵的兒子起了衝突,雖然最終馬爾伯爵的兒子鋃鐺入獄,但她也因此丟了法官的工作,然後在朋友們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找了一個負責整理卷宗的工作,才不至於和蘇木一起餓死街頭。

大聲的嗯了一聲,蘇木在衣櫃裏找到一件短袖,然後簡單的打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打開了門。

嗅了嗅廚房傳來的香氣,他的肚子不自覺地開始咕咕叫了起來,唾液在口腔迅速分泌,欲望直擊大腦。

是餡餅!豬肉的!

身影一閃,蘇木出現在了廚房裏,絲毫沒有儀態地拿起餡餅就往嘴裏塞,豬肉的香味吃的他涕泗橫流,在地獄的十八年裏,隻有烤蜥蜴肉、烤蛤蟆肉和烤烏鴉肉在陪伴著他,有時候運氣好,能吃到荊棘果,有時候運氣差,隻能喝一點黃泉水飽腹。

黃泉水並不是不能喝,隻是特別苦,裏麵充斥著大量逝者的情緒,有對活下去的渴求、對殺死他的人的怨恨,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不知名的欲望,每次喝完,蘇木都會痛不欲生的滿地打滾,然後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碰,但腹中的極度饑餓,又屢屢促使他去喝黃泉水。

如今吃上一口熱騰騰的餡餅,喝上一口熱騰騰的牛奶,這種極致的享受,給他惡魔大君的位置也不換。

又咬了一口餡餅,蘇木開始回憶自己是怎麼回來的。

經過了一夜的休息,他的精神恢複了不少,已經回憶起了自己好像是挑戰惡魔大君索隆失敗後,才來到了人間,可是中間的具體細節,又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吃完早餐,他在沙發下麵找到了一把長刀,這是雪姨下崗那年,在黑市買的,價值三個金幣,被雪姨藏在了沙發底下,告訴當時年僅12歲的蘇木,一旦有人闖進家裏,就拿刀砍他,不要留情。

年幼的蘇木非但沒有害怕,反而對這把刀產生了極大的興趣,趁著雪姨上班不在家的空閑,他總是偷偷拿出來,耍上幾把。

和十八年前一樣,蘇木拿著刀,紮一個漂亮的馬步,然後在哈嘿聲中舞的虎虎生風。

鐺!

一個發力失誤,長刀掉落在地。

看著地上的刀,他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然後彎腰撿起來,放回沙發底下。

忽然離家忽然歸,曾經的玩物竟然已經手生了。

嘩!蘇木拉開窗簾,看到外麵天色正好,陽光明媚,賣糖葫蘆的小販開始叫賣,一輛輛汽車轟鳴而過,行人來去匆匆……他從窗邊拿起日曆,看到上麵清清楚楚的寫著:新生曆3030年,6月1日。

正是他大學畢業的日子。

一張紙條從日曆夾層中滑落,上麵用娟秀的字體寫著一段話:

“今天是你畢業的日子,祝你好運。

從今日起,我將不再供養你的開銷,所以,像個男子漢一樣,去麵對這個世界吧,它不溫柔。

但如果哭了鼻子,這裏依舊歡迎你。”

落款是雪姨。

蘇木微微一笑,十八年前的他忐忑不安,不知自己要做些什麼,能不能養活自己,極其恐慌畢業這一天的到來。

但現在的蘇木,沒有一絲恐慌,反而有些期待。

……

“聽說你不是很溫柔?”

帶著熱騰騰的飽腹感,蘇木推開了門,踩到了石板鋪就的人行道上,抬頭仰望這個世界。

他踩到石板路的那一瞬,一道光芒從他身上亮起,然後朝天空中擴散,瞬息之間便消失在了無盡的天穹之中,緊接著,一個龐大的世界虛影,在天空中閃爍了一下。

……

不僅僅是南山縣,整個東部行省,整個帝國,乃至於整個星球,都被籠罩在了地獄虛影裏。

不過好在虛影隻持續了一瞬,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但縱是如此,也讓無數的人產生了極大的恐慌。

蘇木閉上雙眼,仔細地感受了一下。

地獄的氣息還不濃烈,距離達到能夠入侵人間的成度,至少還要……一個小時!

一念至此,他毫不猶豫的奔回家中,而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臉上的安穩神情都消失不見,至少有一半都在慌亂中奔跑回家。

另一半則開車回家。

急匆匆的衝進雪姨的房間,找到床頭的座機電話和號碼本,花費了幾分鍾查詢到了正義事務所的電話號碼,然後手忙腳亂的按下座機電話的按鈕,撥通了雪姨公司的通訊號碼。

嘟——

“喂,這裏是正義事務所,請問……”

“我找雪姨,啊不蘇雪。”

一陣忙音後,雪姨的聲音響起:“蘇木?你不去參加畢業典禮,找我做什麼?”

“雪姨,快回家,我有件事想給你說。”蘇木斟酌著自己的語言。

“有什麼事不能晚上說嗎?”

“不行,必須現在,快回來。”

雪姨還想說些什麼,但見蘇木言辭嚴厲,斬釘截鐵,隻好道:“好吧,但願是真正要緊的事,但我又不希望是……”

雪姨掛掉了電話,因為要緊的事一般都不是好事,她不希望這種事出現,但是蘇木表現得又很著急,令她心裏有些害怕,她隻能在心中默默祈禱。

老天保佑,不要讓這個貧窮的家庭再雪上加霜了。

……

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蘇木舒了口氣,他想了想,從沙發下拿出那把一米長的大刀,又從懷裏掏出一根比食指略長一點,但差不多粗的紅色木頭,專心雕刻了起來。

窗外天色逐漸暗了下來,不一會就雷聲陣陣,下起了雨,雨水落在街道上的青石板上,落在蘇木家的窗戶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