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意義上來說,顏炘現在的生活方式與山間的野獸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唯一證明他是個人的就三點:一是他知廉恥,哪怕深山老林裏根本就看不到人煙,他還是穿得嚴嚴實實;二是他有人性,會思考,會計劃,心裏有比吃喝睡更高的目標;三是他開始覺得孤獨,離開河西村僅僅幾天,他發現自己的嘴巴就隻剩下吃這個功能。
按照許正給的路線,他此行的第一站便是離河西村不算太遠的新安鎮,這個鎮子顏炘還有印象,因為顏福也帶他去過,正是那一次新安鎮之行,顏炘頭一次見到虎。那個鎮子其實很小,在遼闊的帝國版圖裏微不足道,但對於從未見過世事的顏炘來說,已經算是大世麵了。因為許正的叮囑,他沒有走大路,而是選擇崎嶇的山路,走走停停,小時候在河西村,顏福經常帶他上山打獵,下河捉魚,雖然打獵的技術遠遠不如顏福,但至少能讓他在了無人煙的深山中生存下來。
說來也奇怪,剛離開河西村的那一天,顏炘還對這樣的野外修行擔憂不已,所以一切行事都無比小心,連晚上睡覺都是前一會閉上眼,後一會又睜開,生怕夜幕之下有什麼未知的東西靠近。可這樣生活了幾天,他發現自己越來越能適應,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他都感到從容,似乎這樣的生活就如以往的般平常。就是離開家鄉與父母,心裏多少會有些想念,但要說堅持不下去,想放棄,這樣的念頭從未出現在他心裏。
他後來仔細想想,似乎......和以前做的那些夢有幾分相似,夢裏的他大部分都是在各種各樣陌生的地方漫步,生存。
許正要他在天地之間磨煉自己的心性,也就是為修行打基礎,他這幾天嚐試去觀察山裏一花一草,一蟲一鳥,但他除了五官上的感受,眼看到了它們的顏色,耳聽到了它們的聲音,鼻問到了它們的氣味,嘴嚐到了它們的味道,特別是嘴,味道真的不錯,除此之外,沒什麼特別的收獲。天地之間有靈氣,他摸來摸去,手中都是一片虛無,他知道自己什麼境界都沒打開,自然什麼東西都悟不到,隻是因為許正的話是他唯一的路,他隻能按照這條路的指引,一步一步地前行。
《修靈通錄》他自然是一同帶了出來,閑暇之時他都會拿出來閱讀一番,之前中冊裏有很多地方他無論讀幾次都無法理解,自從自己開始在深山裏曆練,他發現書中很多的東西都來自於天地之間,很多都可以在大自然中找到對應,比如書中有提到樹的生長規律,以前的他來來回回盯著許正家院子裏的海棠樹都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可到了這深山裏,樹苗,小樹,大樹,巨樹應有盡有,他不斷地觀察,記下每棵樹的不同,莫名其妙地書中的東西不再這麼難理解,甚至有時候還未讀完,就明白了這一段在講什麼。
也許許正就是想讓他明白,天地便是一本蘊含無盡知識的書,而且有些東西是白紙之上無法寫出來,悟出來的。
既然看到了效果,就證明這條路沒有錯,他有了更多的信心來完成未來的旅程。
在自己離開家鄉的前一晚,也是自己最後和許正交談的那晚,他拜別許正前,許正給了他一張地圖,這張地圖就明確地畫了他從河西村出發,一直到聖歌城的全部路線,同時也備注了沿途的城鎮地名,這可以讓他有一個明確的方向。按地圖上指示,他往北再走一天,便可到達新安鎮,按照許正畫的路線,他應該是沿著山脈,穿過密林,然後下山便能到達新安鎮;但顏炘發現這座山的山腰其實有一條平坦的大路,應該是經商的大戶經常走的道路,他起了點小心思,因為要沿著山脈走,實在太辛苦,這幾天他抓到的都是一些小魚小鳥,吃不到幾口肉,身體有些吃不消,心裏自然生出一絲惰意。幹脆破例一次,先快速到達新安鎮,多吃幾個饅頭養養肚子,反正許正也看不到。
他打定了注意,調轉方向往下走,不出一會兒便看到了平坦舒適的大道。
果然還是這樣的路好走啊!顏炘的速度加快了許多,其實他覺得走大路也不是不可修行,沿途不是也有各種風景?更深層的,這大小道路不也屬於天地嗎?既然如此,走哪不行?
他畢竟是個少年,他哪知道路程並不是關鍵,關鍵的是路上的自己從中悟出了什麼。
自然之間,屬於人煙之外,就不會輕易遇到人倫瑣事;道路是人開拓的,便屬於人煙,踏足人煙,自然少不了遇到人,遇到人就會遇到事。
顏炘聽到前麵一陣嘈雜,似乎不像是什麼好事,為了安全,他趕緊躲起來,可心中的好奇像是一隻小貓一樣不斷撓的他的心,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段距離,透過樹叢的間隙,他發現前麵有好多人,而且那些人都帶著武器,個個虎背熊腰,滿臉惡相。
怎麼又是搶劫?顏炘突然想起上次,就也是如此刻一般,他藏在一個沒人知道的角落,見證這種恃強淩弱的事情發生,不對,上次不是恃強淩弱,而是以卵擊石,正是馬車裏那個素未謀麵的人,無意間對顏炘小小的世界造成了巨大的衝擊,可以說顏炘後來發生的種種一切,都是那件事情所帶來的影響,也正是那件事情,他今天站在這個地方。不是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但卻是相似的情況,與相同的見證者,隻是不知道這次會不會又給顏炘帶來什麼樣的改變。
他小心觀察,發現這次這夥人好像真的是恃強淩弱,因為他們團團圍住的那幾個人,一身傷痕,與之相比狼狽不堪,但依舊保持著強勢的樣子,與強盜們怒目對峙。
“別費勁了!你們今天插翅難逃!快點把後麵那個小娘子交出來!不然~~~嘻嘻嘻~~~”一個強盜叫嚷道,邊說還邊帶著很猥瑣的壞笑。
顏炘伸長脖子,這才發現那幾個受傷的人身後有一個姑娘,因為距離比較遠,他無法看清模樣,隻能看得出她有著很白皙的肌膚,以及一身紅衣。
“無恥狂徒!敢動我們小姐,我們就和你們拚了!”
聽得出來,後麵那姑娘應該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小姐,而保護她的這幾個應該是家丁護衛,麵對此番困境倒是十分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