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別人落下的呢?你怎麼可以就這樣拿回家呢?”
“我......我在那裏等了好久,都沒見人來......我翻了幾頁,覺得好玩,就......就拿回來了。”
似乎這個理由說得很通,顏福歎了一口氣,拍了拍顏炘的肩膀,把顏炘嚇了一跳。
“兒子,咱們先不提這個書的來曆,你知道這裏麵寫的是什麼嗎?”
“好像是......好像是講一群人很厲害的故事,他們會飛......會......會抓很多很多的野獸......”顏炘假裝思考道。
“無論你看多少,以後不要再看了,這本書裏麵的東西不是你這種小孩該看的,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老實說,是不是因為最近都在看這些書,所以你的木工都沒學好的?”
顏炘點了點頭,低頭不語。
“老話說得好:是公雞就得學打鳴,是母雞就得學下蛋。你既然決定學木工,就要一心一意地跟許爺爺學才是,不然許爺爺不高興會罵你的哦!”李嬌苗語重心長地道。
許正才不管他咧!顏炘好想大聲喊出來。
“爹......娘......我覺得......”顏炘支支吾吾。
“什麼?”
“額......我覺得今晚的肉有點少......”
這句話逗得李嬌苗大笑,顏福輕輕拍了顏炘腦袋一下,笑著罵道,“臭小子!天天想著吃肉!”
“好了好了!吃飯吧!想吃肉明天讓你爹去溪邊抓幾條魚回來。”
一家人恢複了往常的樣子,但顏炘的心早已不再單純。
他真正想說的話是,他覺得木工沒意思,他想修行。
夜晚,躺在床上,但顏炘的眼睛久久沒有閉上,他也沒看書,因為他已經無書可看,吃完飯顏福就讓他去把那三本書丟掉,他不忍,埋在了一顆桃樹下。他沒有怪自己沒把書藏好,因為就算藏得再好,總有一天也會被發現,就像與村子裏的小夥伴們玩捉迷藏一般,無論他再怎麼絞盡腦汁,藏得再怎麼完美,背後總是會被人莫名其妙地拍一下。
顏福和李嬌苗,與村子裏其他所有的大人們都一樣,並不是害怕修行這個名詞,就是認為毫不相幹。一個從小到大光腳丫子下地泥腿子出的普通人,怎麼會去考慮功名利祿這種東西?河西村曆史以來最有出息的一個人,當年也就是在臨邊的鎮上開了一個小飯館,後來人死了,兒子接手,然沒那頭腦,沒幾年就倒閉了。所以河西村的村民們普遍認為,他們祖祖輩輩都屬於這片土地,誰有地多,誰就是村子裏最了不起的人。大富大貴尚且無稽之談,更何況修行?那是天方夜譚。
在這樣的理念下,每個孩子出生的那一刻,他或她的未來就已經注定好了,男孩立冠當家,接過父輩手中的鋤頭,娶妻生子;女孩深待閨中,練習女紅,未來相夫教子;如此循環,乃至顏炘這一輩。
他不禁之間覺得悲哀,為自己悲哀,為其他同年齡的孩童悲哀,為河西村所有的人悲哀。因為除了他之外,沒人知道外麵的世界有多大,有多壯觀,而改變他的隻是三本發黃的書,現在躺在陰暗的地下,不見一絲光明。他在想象,他站在村子的大榕樹下,聲情並茂地講述書中所描繪的美好世界,然圍觀的觀眾不斷地對他搖頭,搖手,一臉嫌棄嘲笑。
最可怕的是,這裏麵居然有自己的父母。
他驚起,一股巨大的委屈由心而生,兩滴淚擠出發紅的眼睛,劃過他因為難過而不斷抽動的臉頰。
他忘記了那一晚他是怎麼睡著的,他做了一個夢。
夢裏的他,踏著彩色的煙霞,晚風不斷吹過他的衣袖與長發,他望著遠方發光發亮的高峰,淡淡一笑,刹那間,如流星劃破長空一般,以雷霆萬鈞之勢,他的右腳輕點山頂最高的那塊石頭,向著萬物不可抵達的高處,無畏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