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那親愛的人啊

你經受了太多,太多——

太多讓彼此心痛卻難以訴說的故事。

6

從那之後,我和他變得愈發熟絡,經常在那法國梧桐下談心,他喜歡的書和我如出一轍,我倆就有了許多共同語言,再也不像是之前那個白癡女和一個冷公雞一般了。比如在運動會的時候開始有一個女孩不停地替她跑腿遞稿,然後親自大駕在全校園的廣播中深情並茂地朗誦般讀者那一篇篇字節。

我有時候這樣問他“公雞,你這樣的舉動又對誰做過麼?”,他竟毫不在意地回答我,“白癡,除了當時的妹妹…”他歎了口氣,我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就立即轉移話題,“你看咱學校食堂,多少年都沒裝修過了,飯弄得簡直像是喂豬…”“喂你?”他看了我一眼,眼角開始微微笑,“討厭的家夥!”我想去錘他一下,可又想起了他的身體,拳腳在他眼前變成了撫摸,當然,他已經習慣了,“喂,我又不是珍惜動物,至於這麼保護麼?”他靜靜地望著我,眼神終於布滿了柔和,沒想到這個高冷公雞還是比較近人情的。

“自從那之後——”他說。

“從我妹妹之後,再也沒有人能像今天的你一樣對我…”在一旁攙扶他的我表情變得驚訝,“你其實完全可以和他們一樣…”

“什麼?”我有些不解。

“一樣…和…正常…的人一樣去玩,而不是照顧我這個近乎殘廢的人。”他還把“正常”兩個字強調地特別徹底,默默地抬頭仰望著天空,萬裏無雲。

“說什麼呢!”我按著他的肩膀,一字一頓的鄭重地說,“你是我的朋友,要好的朋友,是誰都不可嘲笑的密友。”他爽朗地笑著,露出潔白的虎牙,“你傻傻地樣子真好看。”他說,“你笑起來也不賴嘛。”我回敬他一句,沒辦法,我這個人就是喜歡頂嘴,“怎麼我誇你都像是在審問似的?”“那是你太天真了!”“去你的!”

“你能幫我改改新寫的小說麼?”他轉過頭輕聲問道,眼睫毛有規律地撲閃著,秋季的涼風吹動著我輕柔的長發,我微微一笑,“可我不會寫文章啊…”“不要緊。”他捂住我那鮮豔的嬌柔的唇瓣,“隻要稍加點評就好,而且我還沒有寫完呢…”

抱歉,那篇文章我還是沒有去看。

或者,我也將要沒有機會了吧。

當我預感到一種不祥之後,立即撥通了清明家的電話,跟想象之中的結果一樣,沒人接。

我冒著大雨,疾步跑向那座宅院,而鄰居回答我,深夜家中那個患有絕症的男孩開始病發,將要——

不可能的,我說。

他今天還好好地在我眼前談笑風生,不可能說走就走,他還要把那篇小說完成啊!

或許是我祈禱的太多,或許也是因為我吧。

我笑了。笑得淒美。

從未想過的結果,雨下得特別大,衝刷著我的全身,我在瓢潑水灣中狂奔著,打的的車卻又遭到了交通擁堵,心急如焚的我打開車門筆直地衝向了醫院。

“你來了…”他帶著呼吸器,靜靜地躺在那裏,像一個高端的物品,脆弱,卻又重要,在我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痕跡。

“快跟我說這不是真的。”我看著他讓他的父母默默走出病房,頓時想到了什麼。

“我的小說你還是沒有去看啊…”他輕輕笑著,可我能看出那到底有多麼勉強。“別笑了,再笑出人命我可不負責。”我努力把表情弄出故作生氣的樣子,他艱難地抬起胳膊,緩緩而又輕盈地碰了下我的臉頰,“答應我…幫我把它寫完,…好麼?”

“又不是生離死別,你別想偷懶!”

“不。”他靜靜地看著我,那雙瞳孔的光線即將潰散,“我大概堅持不到那天了,其實我早就知道那是絕症,而且不是也沒有什麼嗎,我這樣的人,多一個少一個沒什麼吧?”

“去你的!我要你給我好好活著,一定要活著!”我不斷地重複,他的嘴角彎起,他的笑容還是不變,那麼純真,那麼嬌豔,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我的天,這個時候我竟然還在用著比喻,心急火燎的我歇斯底裏地想把他帶進我的世界,“實際上你已經成功了,而且我也知道——”他鎮靜地看著我,看著我的不知所措。“但我們都不說,是嗎?”我好想發現了什麼,他的那個什麼心電圖已經幾近平靜,“喂,你別嚇我,算我求你了行嗎,求你讓我再任性一會兒。”眼前的目光愈發迷離,“對不起,我…可能還是撐不到那天了,不過我還是應了你的心,放心,在那裏我會一直靜靜注視著你,望著你成功升學,交到新的男朋友,嗬嗬,謝謝你幫了我這麼多…”他的氣息越發微弱,我仿佛眼睜睜地看一隻脆弱的小雞脆弱地來,再脆弱地離開。

“公雞…清明,你別睡啊!你再多聽聽我的訴說…你再多聽聽,哪怕是一句話——”“聽著,”他朝我輕輕笑著,如同之前好好的一般,“要好好活著…好好地…走完下一段旅程…”他終究在那個時候閉上了那雙重疊的眼睛,帳然若失的我不知如何,還是哭了,從嗚咽到嚎啕大哭,仿佛去世的就是自己的家人一樣。

他的葬禮是很平靜的,很少人過去,但其中包括我,那天雨依舊未停,我撐著黑色的傘,目光潰散。沉默了好久。

7

他的那本日記中寫滿了小說,“有一個女孩…”我開始認真往下看,“她在我最失落的時候像是一個上天賜予我的精靈般,給我了我活下去的勇氣。”怎麼越看越像是寫我?“…某天,我記得是雨季,將自己的所有想說的話盡數傾訴出來,她還是用平和的話安慰著,那時候,我認為她就是我的妹妹,像極了,可又不完全是,因為她總是傻裏傻氣的,但我知道,她是關心我的,我隻是默默地看著她陪在我身邊,陪伴過度過人生中最後的半個學期…”“當我問她這樣做是為了什麼的時候……她依舊是純真的樣子,我一直不敢對她說一句比較噯味的話,因為我怕——”我潸然淚下。

“我怕,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給予她想要的,這些日子都是她用所有的關懷幫我度過困難,有時候,一直想說聲‘謝謝’,可我不敢吐露,我其實是很害怕失去的,比如妹妹,比如父母的愛,還有好多的比如,總會讓心更痛,當我被病痛折磨的時候,眼前會浮現出她的臉,那時候,我便默默對自己說,要好好活下去…”

然後,就是他把日記交給我的那個時候,裏麵還有一部半成品的小說,就是那部我一直不敢翻閱的小說,裏麵的女主角像極了我,為一個本好不想幹的人默默付出,可是還是沒寫完。

“楊陽…”最後一頁有他的留言,“要好好活著,如果可以的話,請忘了我吧,小說其實你也不必繼續寫下去,因為,我不想讓你幫我…幫我這麼多。”

“傻瓜!”我哭了,“死公雞,你這個徹徹底底的大傻瓜!”整個夜裏那間空曠的臥室中一直浮現著哭聲。

因為,我想讓你活著——

所以,別想讓我把這麼多的付出就這麼付諸東流了,做夢!永遠別想!

8

我開始接受那個男生的好,因為,他,像是那個時候的我,我不想在讓一個毫不相幹的希望又一次破滅,依稀記得自己躺在他身邊時的那份溫熱,像極了當時,我和清明,活著,真好。

冬季的風在窗外刮著,我又一次打開那個文檔,不停地敲打著鍵盤。

沒錯,我在續寫著,我們的曾經。

清明,

我的,清明。

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