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隻有身為閣主的鄒昉,方有那個時間好心思,練得如此一手草書。
現下,林平生將墨跡吹幹,拿起那張印了“藏”字的紙,送到趙居正麵前,好叫這人看得清楚。
“趙大人且看,這‘藏’字,與藏閣的‘藏’字可有什麼不同?”
……不同?
趙居正垂眸細看。
少頃,他看到什麼,素來肅穆的神色,此刻竟是微微一變。
而後微微啞然道:“是有不同。”
鄒昉的“藏”字,寫完倒豎第二撇後,總要將筆尖淩空一陣,卻又不徹底懸空,而是有意無意地在裏頭那個“臣”上流下些許的墨痕,方落到上頭去寫最後那個點。
因是整個字的最後一劃,那個點,每每都被鄒昉寫得霸氣橫生,戾氣也橫生,懂字的人一看便知能寫出這樣一點的,不說殺人無數,那也是滿身戾氣與煞氣,不會是什麼好人。
然而這張紙上的“藏”字,卻沒有那個點。
草頭有,臣也有,卻偏生少了個點。
趙居正眼眨也不眨地看著,末了又拿起玉佩,自己重新印了下,還對著燈光看了許久,發現那一點並非林平生故意不印,而是玉佩上真真就沒有那個點。
這個“藏”字,並非出自鄒昉之手?
林平生覺得定然是有什麼東西被他忽略了。
是“臣”上的墨痕嗎?
他正皺眉沉思著,那邊林平生慢慢說道:“這個‘藏’字,是我臨摹的。”
趙居正一下抬起頭來。
林平生繼續道:“藏閣的信物雖不多見,卻也並非難得一見。在下有幸,曾見過一回,對此字十分佩服,便臨摹下來,著人在玉佩上刻了。隻是有人教導過在下,凡事皆要藏一線,不可得意忘形,在下便自作主張,將此字最畫龍點睛的那一點去掉。如此,才成了趙大人眼前的這塊玉佩。”
林平生這番話說的,有頭有尾,有理有據,很能讓人信服。
可不是所有人都信他說的。
好比蘇貞,好比蘇塵,完全認為他這就是胡說八道——
明知藏閣習慣將“藏”字刻在某樣東西上,好成為給雇主的信物,便連蘇塵都是對此信物避猶不及,生怕惹禍上身,他林平生倒好,說臨摹就臨摹,說刻字就刻字,他若非是胡編亂造,他又是哪裏來的膽子,膽敢如此藐視律令、挑釁皇權?
盡管明知林平生是蘇世橋唯一一個、同時也是非常看重的學生,但蘇貞對此人觀感不佳,蘇塵對此人也是隱隱有著敵意。
換句話來說,如果不是這姑侄倆無論如何都要對付容搖光,他們早摒棄前嫌,與容搖光結為聯盟,好將林平生給打壓下去了。
果然,蘇氏人都不信林平生的話,趙居正則更加不會信。
甚至於,他完全沒有理會林平生這番長篇大論,隻終於找到被他忽略的東西,說道:“林公子,怕是要請你同我往大理寺走一遭了。”
也隻有身為閣主的鄒昉,方有那個時間好心思,練得如此一手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