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小燕沉默了。但她卻不知該如何拒絕。在她沉默的當口，閆青山已經推起了自行車，熱絡地招呼著她，“來吧，先去辦公室坐一坐，你當年好些個老師都在呢，跟他們聊會兒天，他們也都怪記掛你們的。走吧走吧！”
侯小燕拒絕不得，隻好隨著老師一同走進了校園。
離下課還有段時間，侯小燕便有空和辦公室各位老師敘舊。她的到來讓平平靜靜的高三老師辦公室熱鬧不少，老師們對當年成績優異的侯小燕一直留有印象，而今見到她，既有欣喜，又有驕傲，侯小燕一邊扯著善意的謊言來應對老師們各種提問，一邊暗自心酸不已。她想自己大概真的是辜負了這些殷殷期望，而他們越是為她驕傲，為她滿足，她就越感到深切的愧疚和不安。
清脆的下課鈴聲把她從這份不安中解救出來，卻讓她陷入了更大的不安之中。她硬著頭皮跟著閆青山走進教室，喧鬧嘈雜的教室立刻安靜下來。
“同學們，今天我請來了你們的學姐侯小燕，給大家講授學習經驗。你們的學姐是我校的優秀畢業生，當年是我們縣高考文科第三名，現在在北京的大公司工作。學姐是你們的榜樣啊，同學們！你們要像侯小燕一樣，以後到北京，上海，到大城市去見大世麵，給自己爭取一個美好的未來！下麵，大家歡迎學姐發言！”
講台下響起了齊刷刷的掌聲，侯小燕走上講台，看著一雙雙期盼的眼睛，她忽然感到膽怯。台下的這些少年，他們的目光帶著羨慕，帶著疲憊，帶著向往，一如當年的她，在對未來的無數次憧憬中度過了自己艱苦的高中三年。她天真的以為，吃過了苦中苦，便可以成為人上人。可她沒想到，經曆了再多的摸爬滾打，單純的理想卻仍然抵不住現實沉重的打壓。她明白自己應該給他們傳遞積極向上的能量，可她卻連說服自己的能量都沒有。
侯小燕輕輕地歎了口氣，重重地昂起了頭。
“同學們，你們好。我2002年從這裏畢業，到現在，我大學已經畢業近三年。我在像你們一樣的年紀裏，也和你們一樣，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和向往，認為念了大學，從此人生就一帆風順，我就可以出人頭地。可在我畢業的這幾年裏，生活並不像我想的那樣盡如人意，迷茫和無助成為了我生活裏的常態。我想我讓老師們失望了，我沒有像他們期望的那樣，過上富足的、能見到大世麵的生活。”
閆青山大約沒想到侯小燕說出這樣一番話，他抬起頭驚愕地望著她，學生們也各個緊張兮兮，瞪大了眼睛望著台上的侯小燕。
侯小燕長出了一口氣，慢慢說道，“這個社會已經變了，不再是學曆可以證明一切的年代。我用了三年的時間，才明白了這一點。我想說的是，不管你們最後的高考成績怎麼樣，不管你們能不能上一所很好的大學，都要記住，高考遠不是人生奮鬥的終止，而是我們人生奮鬥的起點。奮鬥是要伴隨我們終身的事情。要為自己活著，不要被傳統絆住了腳步。不管有多少的困難和苦難，打起精神去麵對，相信我們最終都能過上理想中的生活……”
侯小燕說的熱淚盈眶，終於哽咽的低下了頭。台下的學生不知所措地望向老師，閆青山覺察到了氣氛的異樣，幾步走到講台上，說道，“我們鼓鼓掌，鼓勵一下學姐！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們和她一起加油！”
台下掌聲一片，站在講台上的侯小燕泣不成聲。
閆青山望著曾經的學生，若有所思。
這天閆青山送別侯小燕的時候，遞給她一張紙條。侯小燕打開一看，發現是在當年她高考前一百天的時候，同學們寫下的勵誌誓言。她看著自己當年寫的一句“竭盡全力，莫問前程”，似乎一下子望見了當年的自己，也明白了老師的苦心。侯小燕笑著和閆青山作別。
兩天後，侯小燕收到了來自程馳的短信。
“小燕，你的經曆我都聽珍珠說了。我在廣東又開了家公司，不大，但有前途。你要是有意，歡迎加入我們！老同學會一直歡迎你！”
侯小燕看完短信，輕聲地微笑起來。她想，自己一定會找到一片新的天地，她會南下，去踏上人生新的征程……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