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2 / 2)

史家人見到了史文波冰冷的的屍體,更是哭的幾乎要斷了氣。史文波單位的領導在一旁低著頭,痛惜地說,文波是個好員工啊,真是英年早逝,天妒英才,出了這個事我們心裏真是萬分的難受,過兩天單位也會組織他的追悼會,我們集體送送他,也讓他走的安心!

領導正在低頭感慨,忽然一把被秦長金揪住了領子,他操著濃重的方言罵道,“你們別在這兒假仁假義,要不是你們使人比使牲口還狠,我弟哪能喪了命?我們得找你討人命!你欠我們家一條人命!”

葛順海也猛地抬起頭,怒氣衝衝地嚷嚷道,“對!你們用人不犯算計!我們都聽說了,我弟是生叫你們給累死的!這人沒有白死的道理,你們這是殺人,你們得償命!”

領導往下撥拉著秦長金的手,掙紮著說,“你們聽我說,出了這種情況,我們也很難過,我們會考慮給一定的賠償,可是……”

一聽到“賠償”,秦長金手上略微鬆了把勁兒,領導趁機掙脫開來,用力喘息兩下,緊接著說,“可是史文波的死因並不完全是工作造成的!你們沒聽醫生說嗎?他的去世,和他的個人生活有很大的關係!”

他頓了頓,作出了一副難以啟齒的表情,“你們還是去問問醫生吧!相信醫院會給出全麵公正的答複,到時候你們再來找公司談談具體的賠償情況,看看我說的有沒有假!”

葛順海和秦長金麵麵相覷,史春紅何史娟紅也放低了哭聲,過了片刻,幾個人小聲兒商量了一下,便相互攙扶著找醫生去問個究竟。

這幾天,侯小燕過的無比煎熬。她已經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樣捱過了這幾十個小時。在等待史家人到來的這幾天裏,史文波的屍體一直保留在停屍房,侯小燕卻一直沒有去看。她害怕。她不敢想象自己該如何麵對史文波僵硬的屍體,而這具屍體在剛剛過去的那個夜晚還趴在她的身上,他們擁抱,翻滾,哭泣,她身上還沾著他的頭發和汗液,她的耳邊還停留著他的喘息聲和呻吟聲。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回家,她也不知道該向誰傾訴。這是她二十五年的生命中最難熬的一刻,她寧願經受千刀萬剮,也不願再遭受這種心靈的淩遲。

這天史家人從醫生那裏問清了所謂的原委,便嚎叫著要找侯小燕去興師問罪。一行人在史春紅的帶領下,連哭帶鬧地奔著唐家嶺史文波的出租房而去。所幸侯小燕不在家。這幾天她一直沒敢回去,頭一天下午,在她從談話室走出來之後,她木呆呆地在走廊坐到太陽西斜,一個清潔工對她的好心提醒,才讓她明白自己不能一直這樣坐下去。她起身走出醫院大門,傾瀉如墨的夜色讓她的心底被恐慌牢牢攝住,她在唐家嶺的公寓外徘徊了許久,仍然沒有膽量回到出租屋,於是隻得在不遠處的旅館開了一間房。

在她走進旅館房間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又錯了。她仿佛覺得史文波一直跟在她身後。她看見白生生的床鋪,白瓷磚的衛生間,白花花的牆壁,到處都是白色,就想起了史文波現在一定也全身蓋著白單子,看不見頭和臉,從頭到腳都是白。她強迫自己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忽然看見史文波臉上的布被掀開了,露出了一張臉,也是沒有血色的煞白。她尖叫著跳了起來,躁狂地抓住頭發,卻仍看見史文波的身影在她的麵前晃來晃去,喃喃地說道,“小燕,我就在醫院啊,你怎麼不來看我呢?你不想看見我嗎?那我來看你好嗎?”侯小燕再也禁受不住臆想的折磨,剛剛夜半兩點,她抓起包,從房間裏倉皇地跑了出去。

在大街上遊蕩到天亮的侯小燕決定向楊珍珠尋求幫助。她實在太害怕了。午夜的北京街頭,盡管有醉醺醺的二流子,孤零零的流浪漢,成群結隊的農民工,不懷好意的野男人,但這都不讓她害怕。隻要對方是個活生生的人,那她便一點都不怕。隻要有人,無論是好人壞人,那都比存在於她腦海中的揮之不去的影像要好的多。

在24小時營業的麥當勞捱到了天亮,侯小燕便給楊珍珠打了電話。等不及聽她嗚嗚咽咽地把事情講完,珍珠飛快地說,“我現在身子不方便,開不了車,我告訴你地址,你打車過來。別哭,小燕,有我呢,什麼事都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