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我發言了,來梅花廠我第一次口若懸河侃侃而談:“我來順德10年,幹了七八個廠的推銷員,說句心裏話,在‘梅花’幹得最開心,最成功,最長久。為什麼?——我們梅花廠有一個寬鬆的環境,能夠讓人自由伸展的空間,領導關係好處,老板用人不疑,上上下下非常和氣,有一種親情,走遍珠三角很難找到像我們這樣的廠,營銷人員隻有進沒有走,一幹十幾年,與企業共存亡!希望侯總能夠珍視自己走出來的一套最成功的管理模式!更希望侯總能夠珍愛親自帶出來的一支訓練有素、特別能戰鬥的銷售隊伍,這是梅花廠最寶貴的財富。”
有人在無聲地鼓掌。
我更加慷慨激昂:“營銷是科學,不是神學,一個企業營銷搞得好臭狗屎都賣得出去,這就是不講科學嘛,引用一句美國營銷學權威的話,市場營銷的核心是有利益地滿足社會需求。試問,我們生產小家電的企業賣臭狗屎幹什麼?蒙騙消費者啊?不要忘了,一個企業把商品轉移到消費者手中這一段過程或者就叫企業運行的最後一道工序吧,你把它叫做營銷也好推銷也好那都無關緊要,關鍵是要有社會責任感,要絕對忠誠地為廣大消費者服務!”
除了韋之華,我的推銷員夥伴們再也遏製不住了,他們為我拚命地鼓掌。
侯總臉色不好,許大師馬上黑著臉表態:“我也十分欣賞‘梅花’成功的一麵,企業內部一團和氣,但是,不能沒有原則!下邊請韋之華發言。”
韋之華話還沒出口先哭上了,痛哭流涕了一陣子像翻身農奴一樣訴苦把冤伸:“我來梅花廠走了三年最黑暗的道路,北京往黑龍江衝貨,遼寧往黑龍江衝貨,就連最偏僻的內蒙古,成吉思汗子孫的鐵蹄都要翻越大興安嶺踐踏到哈爾濱!”
龍經理說:“我們實行的是到岸價,內蒙古海拉爾能夠經過一天一夜的路程,能夠付出高額的運輸費用翻越大興安嶺把我們的貨衝到黑龍江,這說明你業務做得不好,籬笆沒紮牢,給人家空子鑽,這應該叫良性衝貨!”
韋之華越發泣不成聲,許大師向他投去青睞……晚上請韋之華出去吃飯。當韋之華再一次出現在我的麵前,一掃往日的孤傲,天生不會微笑的臉,笑容可掬,陽光燦爛。他得意洋洋地對我說:“邰勇夫你死定了,這叫寫字樓政治,你玩政治的經驗差遠了!”
我反唇相譏:“推銷才是企業最大的政治,你所謂的寫字樓政治隻能讓企業垮台!”
所謂寫字樓政治,說穿了就是把一個好端端的企業變成屠宰場,老板玩弄帝王之術,讓內部明爭暗鬥,勾心鬥角,能者被淘汏,庸者見風使舵……最終的結果是企業垮台,殃及社會。
我經常覺得有點不可思議,這些年,怎麼那麼多教人做人的書報和培訓裏邊,都不教人怎樣做一個正直、正派和有道義的人,反過來都教人怎麼做一個圓滑、世故和不吃虧的人。
如果更多的人像我一樣敢於向侯老板直言,說真話,阻止許大師的倒行逆施,梅花廠就不至於幾個月後轟然倒閉,讓上千名員工丟了飯碗……
我深知:我的發言得罪了侯老板,尤其傷害了許大師,但我在所不惜,推銷員創造物質財富,也創造現代文明,社會每向前一小步,都是要有無數正直、善良的人付出代價的。
梅花廠前辦公室主任對大師的來路做過調查,大師既不是轉世活佛,更不是企業經營高手。僅僅是一位來自安徽偏僻鄉鎮的司法員,因勒索村民魚肉百姓而被開除公職。在大廠車間做了一年勤雜工,但千真萬確是一位有心者,對大廠寫字樓每天處理的廢棄物格外留意,每天都要像個賊似的溜到寫字樓裏的洗手間蹲一會,他窺探到一個重要機密:寫字樓裏的白領們有一個極不衛生的壞毛病,蹲廁所時也爭分奪秒地看文件,等出廁所時,順手就把那文件往廢紙婁裏一丟……蒼天不負有心人,終於拾得大廠管理體製複印件一套……但有一點毫無疑問:許大師和“女特工”一樣,是整人高手,他對我們推銷員逐個明察暗訪,他不是了解我們每位推銷員的業務能力,也不是了解誰誰是否稱職,而是調查每位推銷員與龍經理的關係親疏遠近,親者近者,他要一網打盡,絕不留情。
我悶在心裏的話一吐為快,我就是要戳穿大師的現代迷信:一套來自大廠廁所和廢棄物中的管理體製複印件,無非是從老外那抄來的五花八門的表格,憑什麼就能夠變泥巴為鑽石,這比點石成金的神匠、巫師都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