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了差旅費,背上行裝出征了。在廣州至長沙的火車上,我微笑著麵對周圍的旅客,開始履行我四省總督的使命了:“先生。”先生沒理我。“小姐!”那小姐一臉的戒備,把臉扭向窗外,我“嘿嘿”地笑了兩聲:“各位朋友,坐火車閑著無聊咱們玩玩撲克吧。”
先生臉上露出笑容,小姐回過頭來響應。我拿出一副成功牌微波爐的廣告撲克邊洗牌邊宣傳:“90年代三大件首屈一指微波爐。”
小姐問:“微波爐是幹什麼的?”
我說:“做菜做飯用的號稱烹調機器人……這牌上有介紹,您來洗牌吧!”
小姐一邊洗牌一邊認真地觀看。
一路上玩得熱熱鬧鬧,我的廣告不斷:“調主——烹調機器人,王上——成功牌微波爐,甩了——無油無煙煮食悠悠,槍斃——3分鍾炒盤排骨,加分——8分鍾燉好一隻雞……”
第一站是株洲。這天,是星期六,豔陽高照,白雲朵朵。時值9月,秋高氣爽,鴻雁南飛。我去看女兒小詩詩。我先去吳春芳的單身宿舍,那熟悉的房門緊緊地鎖著,防盜門生鏽了,我親手釘的紗窗紗門都發黴了,我又扒在窗子上往裏邊看,裏麵還是昔日的樣子,但人去樓空。鄰居們十分同情地告訴我:“你愛人和小詩詩半年前就不在這住了……”鄰居可能還想說什麼,見我一臉的傷感,沒再說下去……我以前接女兒的時候,聽女兒說過,她將要上鐵一小讀書。這個城市有兩個鐵一小,一個是鐵路一小,一個是鐵道部機車工廠的一小。兩個鐵一小我都去了,詢問了他們的校長、教導主任、一年級的班主任,都說沒有邰詩詩這樣一位小同學。我失望至極,但又不甘心就此離去,最後還是跑到距吳春芳現在的家最近的電力機車工廠一小。我逐個教室地從門口往教室裏細細地觀望,一位老師疑惑地盯著我:“你找哪一個?”
“啊,對不起!我找我的女兒,但我不知道我的女兒是否在這裏讀書。”
“你女兒叫什麼?”
“邰詩詩。”
那老師皺皺眉:“不是跟你講過了嗎?這沒有這樣一位小同學,怎麼回事,連自己的女兒在哪上學都不知道?哎!還有這樣做父親的。”
我很尷尬,漲紅了臉。我仍執拗地逐個教室反反複複地往裏看,其中有一個門牌上寫著一年級二班的教室是空的。我想女兒會不會就在這個班上呢?我放眼往操場上望去,發現一塊水泥坪上有一群孩子在那裏由老師指導著塗塗抹抹。我快步奔去,原來孩子們是在把水泥坪當畫板,在老師的指導下上美術課呢。坪上畫滿了房子、大樹、花朵、小鳥……
在這群孩子們當中,我突然發現了自己的女兒小詩詩,我興奮至極,連連地喊著:“小詩詩,小詩詩!”
小詩詩抬起頭,一雙晶亮似乎閃著淚光的大眼睛盯了我好久,才怯怯地喊了聲:“爸爸!”然後又垂下頭,在坪上畫她的圖畫。我又喊:“小詩詩,快來!”
小詩詩低著頭,怯怯地走向我。我緊緊地抱起小詩詩,驚喜地說:“小詩詩,見了爸爸怎麼像不認識一樣?把爸爸忘了嗎?”
小詩詩流下了一串眼淚,委屈地說:“爸爸,我已經不叫邰詩詩了,媽媽給我改了名。”
我一陣緊張:“媽媽給你改了什麼名字?”
“吳天棋!”
我鬆了口氣,隨了吳春芳的姓,我覺得也可以,但還是刺疼了我的心,我有些淚眼模糊了,我一邊吻著女兒的臉蛋,一邊說:“以後在爸爸這裏,還叫邰詩詩,啊!”
小詩詩答應著:“嗯。”
我領小詩詩回家。路上小詩詩不時地回頭看一眼,一邊走一邊對我說:“爸爸,媽媽帶我搬到姓王的叔叔家了。”
我問:“那姓王的叔叔好嗎?”
小詩詩又淚光閃閃了:“不好,一點也不好!那天吃飯,他還用毛巾抽我,說土豆絲都讓你吃了!為這,媽媽跟他吵架了。”
上了公共汽車,小詩詩仍不時地透過車窗往後邊看,我挺奇怪,問:“小詩詩,總往後看什麼?”
小詩詩囁嚅著,小聲說:“媽媽……”我順著小詩詩的目光看去,果然,吳春芳扶著自行車,立在馬路邊上正朝我一往情深地凝視著!我想招招手,問候一聲。但公共汽車已經開動了。吳春芳的影子漸漸模糊不清了……這個星期天,我和女兒在家裏玩了一天,教女兒做作業,給女兒講故事,再也沒有比這更快樂的事了。女兒已經學會了拚音,能夠朗誦語文課本上注有拚音的歌謠了!
第二天,我送小詩詩上學,在學校門口,父女倆分別時,小詩詩說:“爸爸,現在我小,跟著媽媽,等長大了,就跟著爸爸,好不?”
我堅定地說:“好!好!爸那個時候給你建個大房子,爸供你讀書,上大學。”
小詩詩望著我,燦爛地笑了,不停地揮舞著小手,喊著:“爸爸,再見!爸爸,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