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電話裏麵淘機(2 / 2)

羅廠長支支吾吾,也沒肯定說要,也沒肯定說不要。我不耐煩了:“算了算了,信不著就算了!”我氣呼呼地走了。

走出廠大門,我在報攤上發現了一則消毒碗櫃的半版套紅廣告,生產的廠家叫樂家日用電器廠,地點正好也在順德,那會我還不知道消毒碗櫃是幹什麼用的,就懷著一顆好奇心登門拜訪。這是家100多人的小廠,生產的產品是臭氧消毒的電子消毒碗櫃。首先接待我的是張副廠長,張副廠長管供銷,跟我的年齡差不多,原來是中山醫科大學教生物的大學講師。他聽我神侃了一段我的推銷生涯,很欣賞,又找來陳廠長。陳廠長是60年代畢業的大學生,從遙遠的貴州大山溝裏的三線企業招聘到這裏,為鎮上開發了電子消毒碗櫃。其實,這電子消毒碗櫃很簡單,隻是一個用塑料注成型的碗櫥,內部再裝一個臭氧發生器和用電阻絲纏成的加熱器,就成了一項專利,還成了1990年北京亞運會上的指定產品,為此,鎮上創辦了這樣一個廠,年銷售額2000萬,比當時內地一家千人大廠的銷售額還要高。

陳廠長臉總是陰陰的,但對我這位找上門來要求做推銷員的求職者還是挺感興趣,說我蠻精神,蠻有活力,與張副廠長交換了一下意見,馬上拍了板:“你明天就來上班吧,熟悉一下產品,先跟張廠長跑跑推銷,月薪嘛,頭3個月,給你500,以後再加,推銷有提成!”

第二天,我就悄悄地背著迅發廠的夥伴們來樂家日用電器廠報到了。廠裏給我安排了一間單人房,隔壁是梅縣山區來的保安,這保安愛聽一首歌,半宿半宿地放錄音,吵得我睡不著覺,那歌乍一聽怪聲怪氣,聽了讓人心煩,可那保安卻聽得津津有味,晚上12點多總算住了聲,大清早睡意正濃之際,他又放上了,一邊放著,還一邊像牙疼那樣哼唧著。我幾次想敲牆壁都忍下了。後來時間長了,我也習慣了,那歌聽起來不那麼討厭了,細細品來是一個女人在哭泣,充滿幽怨、離愁,我竟然有了興趣,連連敲著木板牆:“喂,老兄,這是什麼歌?”

“這是我們家鄉的老歌,唱了幾世幾代了。”

“唱的都是什麼?”

“老公出海闖南洋了,妻子在思念她的老公,盼老公早日歸來,可是她的老公一去不歸,是生是死,沒了音訊……”

“噢……是這樣。”

我想起自己曾經擁有的那個妻、那個家,和自己的女兒——小詩詩。那天,我忍不住給吳春芳打了一個長途電話,那是晚上,電話打到距吳春芳娘家最近的鄰居家,熱情的鄰居喊來了吳春芳,從電話裏聽得出吳春芳很激動,再下來是小詩詩興奮地喊爸爸,遺憾的是沒容我說什麼,電話便斷了,再撥怎麼也撥不通了。後來,吳春芳來了封信,說她很後悔,在一起的時候沒有盡到做妻子的責任,沒有很好地照顧我,還說她曾為我做過占卜,當祈禱我在外麵生意興旺、發財之時,那用來占卜的燭光便分外明亮……我想把那信再找出來讀讀,但我不敢找,我怕讀了那封信受不了,心會疼的!人生就是這樣充滿煩惱,充滿苦痛嗎?我又開始相信命運了,似乎人一生下來,命運之神就給你安排了一個層次、一個人生的軌跡,無論你怎樣掙紮,怎樣奮鬥,你總是逃脫不了那個層次,那個人生的軌跡。是啊,從我剛剛懂事那天起,我耳畔常常響的就是媽哀哀的悲歌。那個時候,家鄉的那個偏遠的山區農村,上至白發蒼蒼,下至開褲襠都不認識自己的名字,但都會口口聲聲地講“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整個少年時代,我受盡了人世間的屈辱。現在已經11月份了,很快就要過年了,少年時,我像所有的孩子一樣,盼望著過年,但又懼怕過年。過年,在孩子們的心目中,是一年當中最快樂、最美好的時刻,殺年豬,包餃子,放花炮,穿新衣,糊個大紙燈籠挨家挨戶地去拜年……可也就在這過年的時刻,爸會被村上的民兵連長,或者是治保主任押著去掃大街,刨結滿了冰的井沿兒!而現在過年呢?隻我一個人,孤零零地一個人,一個鰥夫,一個在外漂泊的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