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服氣:“大學生都沒本事,國家還辦大學幹什麼?”
吳春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天是在嶽父家吃晚飯,吳春芳的哥哥、嫂子、姐姐、姐夫圍了一大桌,桌中間是一隻火鍋,裏麵燉著條大活魚。我夾了那火鍋裏僅有的一個魚泡,嶽父大人明明看見了,還一個勁兒地用筷子在火鍋裏麵翻來翻去:“魚泡呢?誰這麼嘴快!”春芳的嫂子在旁邊瞅著我竊竊地笑。我臉紅了,那頓晚飯沒吃飽就氣憤地走了。
廠長的態度決定一個人在廠裏的命運,尤其是小個子鄭科長對我一直抱有成見,我成了銷售科可有可無的人,全廠職工普調一級工資,我隻長了半級。有一天,鄭科長很嚴肅地對我敲警鍾:“你要注意啊,別犯了錯誤。”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犯什麼錯誤?”
鄭科長說:“你和深圳那家廠談聯營,利用工廠名義,個人撈介紹費,那可就嚴重了!”
在此之前我還沒聽說過“介紹費”這個詞呢。聽了這無中生有的話,我差點氣暈過去。我曾是全心全意地為工廠的前途著想,反而遭這種無端的懷疑。更令我無法忍受的是,不久廠裏開全國訂貨會,地點是市賓館。那天小個子科長在一樓會務組給銷售科全體人員布置工作,誰誰負責一樓客戶,誰誰負責二樓客戶,唯獨沒我的份。我急著喊:“科長,我負責哪一樓的客戶?”小個子科長白了我一眼,指著地下說:“你負責地下!”我還信以為真,跑遍了賓館的主樓、副樓,到處詢問:“先生,你們這有地下嗎?小姐,貴賓館哪棟樓有地下?”小姐先生們都被我問蒙了,原來市賓館根本就沒有地下室!若幹年後我把這段遭遇講給一位智者,智者說:“人家改革廠長剛剛上任,要樹立自己的威信。你個愣頭青,怎麼能比廠長還要高明呢?不整你整誰去!再說了,高學曆的人不見得有胸懷。”
這期間,吳春芳迷戀上了麻將牌,每天晚上在娘家一玩就是大半夜。我挺嚴肅地警告:“不分晝夜地玩麻將是墮落!”
吳春芳不以為然:“你看人家都這樣玩!”
“都這樣玩就都是墮落。”
吳春芳似乎很有道理:“都墮落那就不是墮落!”
我無可奈何地一聲長歎:“什麼也沒有比無知更可怕!”
那天晚上,我看書看到下半夜,還沒見吳春芳回來,便把門在屋裏插上了,等她回來敲門,我裝作聽不見。吳春芳推開窗子往屋裏扔窗台上晾的鞋子,我從床上跳下來,指著吳春芳罵道:“你別進來,你去嫁給麻將牌吧!”
吳春芳氣咻咻地回娘家去了,很快又回來了,嶽父嶽母也都來了。吳春芳把門撞開,嶽父闖進來,手指著我:“邰勇夫,你混蛋!在廠裏混得不愉快,回來對老婆撒氣,你算什麼東西?”
小詩詩被驚醒了,嚇得“哇哇”直哭,吳媽媽急忙抱起小詩詩,哄著:“噢,別哭,別哭。”一邊數落著我:“你也是的,春芳也沒到別處去玩,在家裏玩玩怕什麼?”
我憤憤地說:“還像不像個女人,不管孩子,不管丈夫,一玩玩半宿!”
吳春芳蹦著高喊:“你封建,你封建!”
……
第二天,那是1987年的12月25日,很快就要過元旦了。我向小個子科長請了5天假就走了。到哪去了呢?我誰也沒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