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再版後記(1 / 2)

我在這本書的自序裏強調了散文接受民族傳統,這是不錯的。但我對新潮或現代派說了一些不免輕薄的話。我說:“新潮派的詩、小說、戲劇,我們大體知道是什麼樣子,新潮派的散文是什麼樣子呢,想象不出。新潮派的詩人、戲劇家、小說家,到了他們寫散文的時候,就不大看得出怎麼新潮了,和不是新潮的人寫的散文也差不多。這對於新潮派作家,是無可奈何的事。”最近我看了兩位青年作家的散文,很湊巧,兩位都是女的。她們的散文,一個是用意識流的方法寫的,一個受了日本新感覺派的影響,都是新潮,而且都寫得不錯。這真是活報應。本來,詩、小說、戲劇都可以新潮,唯有散文不能,這在邏輯上是講不通的。這反映出我的文藝思想還是相當的狹窄,具有一定的排他性。我想和我一樣狹窄的人,甚至比我還狹窄的人還有。在文藝創作上,大家都是平等的,誰也不要以權威自命。不要對自己看不慣,不對自己口味的作品隨便抓起朱筆,來一道“紅勒帛”,“秀才辣,試官刷”。至於有的把一切現代派、新潮的作品,無論是詩、小說、戲劇一概視為異端,必欲除之而後快的大人物,則宜另當別論。

校閱了一遍初版本,發現錯字極少,這在目前的出版物中是難得的。於此,我要對這本書的責任編輯潘靜同誌,責任校對馬雲燕、華沙同誌深致謝意。

一九九〇年十二月三日《蒲橋集》初版本目錄《蒲橋集》*《蒲橋集》,作家出版社,一九八九年三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

編後記

《蒲橋集》初版本的封麵上,印著作者自撰的廣告詞:

齊白石自稱詩第一,字第二,畫第三。有人說汪曾祺的散文比小說好,雖非定論,卻有道理。

此集諸篇,記人事、寫風景、談文化、述掌故,兼及草木蟲魚、瓜果食物,皆有情致。間作小考證,亦可喜。娓娓而談,態度親切,不矜持作態。文求雅潔,少雕飾,如行雲流水。春初新韭,秋末晚菘,滋味近似。

這兩段文字以第三人稱書寫,無署名,是看不出作者來的,汪曾祺後來自己“招認”了:“這實在是老王賣瓜。‘春初新韭,秋末晚菘’,吹得太過頭了。廣告假裝是別人寫的,所以不臉紅。如果要我自己署名,我是不幹的。現在老實招供出來(老是有人向我打聽,這廣告是誰寫的,不承認不行),是讓讀者了解我的‘散文觀’。這不是我的成就,隻是我的追求。”(《〈汪曾祺文集〉自序》)

《蒲橋集》是汪曾祺第一本真正意義上的散文集,其上述“散文觀”在這本書裏有最集中的體現。大約出版社後來還考慮過出續集,他在一九九二年七月二十六日致陸建華的信中提及:“我年內還要編三四本書:《汪曾祺散文隨筆選》(遼寧)、《汪曾祺隨筆精品》(陝西人民出版社)、《蒲橋二集》(作家出版社)……文集隻能先做點準備工作,具體編選要等明年始能動手。”

我在這本書的自序裏強調了散文接受民族傳統,這是不錯的。但我對新潮或現代派說了一些不免輕薄的話。我說:“新潮派的詩、小說、戲劇,我們大體知道是什麼樣子,新潮派的散文是什麼樣子呢,想象不出。新潮派的詩人、戲劇家、小說家,到了他們寫散文的時候,就不大看得出怎麼新潮了,和不是新潮的人寫的散文也差不多。這對於新潮派作家,是無可奈何的事。”最近我看了兩位青年作家的散文,很湊巧,兩位都是女的。她們的散文,一個是用意識流的方法寫的,一個受了日本新感覺派的影響,都是新潮,而且都寫得不錯。這真是活報應。本來,詩、小說、戲劇都可以新潮,唯有散文不能,這在邏輯上是講不通的。這反映出我的文藝思想還是相當的狹窄,具有一定的排他性。我想和我一樣狹窄的人,甚至比我還狹窄的人還有。在文藝創作上,大家都是平等的,誰也不要以權威自命。不要對自己看不慣,不對自己口味的作品隨便抓起朱筆,來一道“紅勒帛”,“秀才辣,試官刷”。至於有的把一切現代派、新潮的作品,無論是詩、小說、戲劇一概視為異端,必欲除之而後快的大人物,則宜另當別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