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不過是捱日子,一天一天的……捱日子,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子,什麼時候大限到了,一卷草席,這輩子就算是完了。
她有時候也會做夢,夢見自己還在侯府,剛進侯府的時候覺得自己是進了天堂,有這麼多好看的姐姐,有這麼多柔軟的衣服被子帳幕,這麼多閃閃發亮的首飾,這麼多吃不完看不完的美食。
還有哥哥。
那個小小少年衝她微笑,說:“母親一直想要個女兒,又一直沒有,所以領了妹妹來,以後,你就是我妹妹了。”
不,她那時候在心裏想,不,她不要做他的妹妹,她要做他的妻子,和他在這個天堂一樣的地方,長長久久地過下去,她死都不要離開這裏。
抱著這個念頭,當櫻姨娘送了那碗湯來的時候——她明明知道湯是有問題的,她還是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
為了留在這裏,為了留在哥哥身邊,長長久久地。
後來她知道她是不能生了。
母親和哥哥對她的歉疚,她是知道的,他們補償她,起初她心裏有小小的不安,後來便心安理得了,多少補償都是她該得的。
她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下去,她會一直幸福,直到——直到那個可怕的消息傳來:老侯爺鬧了天大的虧空。
她那時候以為母親會賣了她——就好像她的親娘把她賣給保育堂賣了三兩銀子一樣。但是並沒有,哥哥把他自己給賣了,保住了侯府。她最初是欣喜的,但是很快,她就意識到侯府迎來了它的女主人。
那個叫柳如言的女人。她生得那麼美,她什麼都有,為什麼還要和她來搶哥哥?
回憶每次進行到這裏,就戛然而止,蕭玉顏不願意想下去,不願意去想那些年裏她的挫敗,她喜歡做夢,夢裏她還在侯府,哥哥雖然娶了柳如言,卻沒有對她好,哥哥和她在一起,冬天裏喝酒,聽歌,爐火燒得紅彤彤的。
有一個夢很奇怪,但是總是出現。
那像是個冬天,柳如言衣著單薄,抱著一個孩子在外頭哭,她在哀求她,苦苦哀求她救救她的孩子,她沒有理,她憑什麼救她的孩子,一個野種——她才不信她有機會生下哥哥的孩子,多半是下了藥。可憐的哥哥。
雪一直下,越下越大了,覆蓋了一層又一層,她聽這歌,吃著綠豆糕,忽然想起來,往窗外看一眼,雪已經把那個女人全蓋住了,一個人形的雪人,這個女人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死心眼,都說了哥哥不會見她,她也不信,還在那裏硬撐,她漫不經心地想著,一室的春光,暖融融的。
到次日清晨,推門去,才知道他們死了。
那一刻她看到哥哥的臉,不知道是震驚還是傷心——奇怪,他為什麼要傷心?她不明白,不就是個糾纏不休的女人嗎,他不是很厭惡她嗎?柳如言一直當她是平陽侯府的債主,如今終於死了,哥哥不該鬆一口氣嗎?
後來不過是捱日子,一天一天的……捱日子,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子,什麼時候大限到了,一卷草席,這輩子就算是完了。
她有時候也會做夢,夢見自己還在侯府,剛進侯府的時候覺得自己是進了天堂,有這麼多好看的姐姐,有這麼多柔軟的衣服被子帳幕,這麼多閃閃發亮的首飾,這麼多吃不完看不完的美食。
還有哥哥。
那個小小少年衝她微笑,說:“母親一直想要個女兒,又一直沒有,所以領了妹妹來,以後,你就是我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