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是利器,槍炮是利器,拳頭有時候也是利器,能傷人的東西都是利器。
在江湖中,人們往往會乘一時之快,乘一時的血氣之勇,而妄用利器,使親者痛,仇者快。
但是卻很少人意識到,人說出口的話,也是一種利器,而且比刀劍槍炮拳頭更加傷人。
至少薑希夷從來不畏懼刀劍相向,但是這一次麵對薑薇,她已經覺得自己鮮血淋漓。
能好好活著,總歸不是一件壞事,這個世上有太多的人想要的也是活著,可偏偏卻不僅僅是“活著”。
比如薑薇就是這樣的人。
她拿起的酒壇子裏的酒,慢慢流向了玉碗中,大口全部飲盡後,又倒了一碗,淅淅瀝瀝的聲音很好聽,薑希夷看著那琥珀色的酒液,慢慢流向了碗中,一瞬間居然有一種錯覺,似乎那酒永遠也倒不完。
薑希夷歎了一口氣後,隨手拿起旁邊的酒壺,想給自己倒一碗酒,結果剛剛提起的時候,她就知道,這酒壺裏是倒不出酒的,因為它已經空了。
她現在很想喝酒,這不是因為她渴了,而是因為似乎有一道傷痕被揭開,鮮血之中似乎還有膿流了出來,她要烈酒來把傷口清洗幹淨。
薑薇笑了笑,翻出一個新的玉碗,提起酒壇親自給她倒了滿滿一碗酒後,接著道:“這些都是你告訴我的,你說你是一個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沒有現在的怪物,你說你不應該活在這個時間上,你應該去死。”
薑希夷搖頭道:“不是,我有,我有過去。”
薑薇扯起嘴角,臉上掛著微笑,但是那笑意卻遠遠沒有滲進眼睛裏,她說道:“你的過去在哪裏?”
薑希夷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我還在找。”
薑薇道:“你的未來呢?”
薑希夷凝視著那一碗好看的酒,卻沒有喝下,歎了一口氣後,神色有些黯然,歎息道:“等我找到了我的過去,我當然就會有未來。”
薑薇訕笑一聲,道:“那現在呢?你現在活成了什麼樣子?”
現在?
薑希夷覺得自己明明剛剛才從酒醉之中醒了過來,結果現在似乎又醉倒了。
她想站起來,想逃走,卻又隻能呆呆坐下,毫無力氣。
也許她從來都沒有醒過,從她睜開眼睛的那一刻開始,她就醉了。
薑薇還在微笑,她的聲音跟薑希夷想的一樣,當她開心的時候,聲音就和叮叮的泉水一樣動聽,但是說出來的話卻令人心中發寒,她說道:“你這樣活下去究竟有什麼意義?也許還不如去死,到那時候才能解脫。”
薑希夷手上一僵。
她的手從來都很穩,很靈活,因為她是一個劍客,對於一個劍客而言,手必須無時無刻都能拔劍,都能出招,但是現在,她不僅手不能動,甚至全身上下任何一個地方都不能動。
薑薇的話一字一字傳進了她的腦海中,然後一字一字拚湊成了一句話,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一把劍,都是一根針,深深刺進了她的身體中,刺進了她的腦子裏,薑希夷不知覺的時候,抬起了雙手,抱著自己的頭。
頭痛欲裂已經不能形容她現在的感覺了,那是一種根本無法忍受的痛,痛到她一張如同寒霜覆蓋的臉已經扭曲,甚至隱隱有些抽搐。
痛得甚至想到了去死。
薑薇一下就準確的提到了薑希夷一直以來不想麵對,一直在回避的問題,逼得她現在才開始真正的思考。
“這樣繼續活下去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不直接選擇結束這種看似光鮮,但是其實虛幻縹緲的生活?”
“不會有人永遠記得我的存在,所有人都隻記得薑希夷,薑希夷究竟是不是我?我為了什麼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