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解鈴還須陸警官(2 / 2)

“阿顏,我回來了。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陸警官跪坐在墳包前頭,掏出酒壺,往地上奠了一灘酒,自己隨即喝了幾口,繼續絮絮叨叨,“這是我從你家鄉帶回來的酒,後勁可大。嚐嚐,有沒有家鄉的味兒?”

陸呦呦牽著江湛站在陸警官後麵,一瞬間,她的心情變得很糟很糟,指甲無意識陷進了江湛掌心裏。

“咱們呦呦過兩天就要結婚了,我帶她和女婿過來給你看看。”

陸警官仿佛一下子變成了話癆一個。

“女兒長得像我,拳腳功夫都快比我厲害了。我一直以為她會和我一樣,成為一名人民警察。倒是不料她繼承了你的衣缽,站上了那三尺講台。”

江湛手心裏猛地傳來一陣劇痛,他抬眼,陸呦呦正垂著頭,怔怔盯著前麵的土地,腳下無意識研磨著一株草,竟將那草蹂躪得不成樣子。

一壺酒下肚,陸警官似乎醉了。

“這樣也好,憑咱們呦呦的本事,以後她學校裏就不會有校霸了。”

陸警官真的醉了。

他嘮嘮叨叨對著亡妻說了兩個小時的話,最後還是讓女兒女婿扶下山去的。

“阿湛,咱們今天先在這兒住一晚,明天再回江城吧!”

陸呦呦冷靜地和江湛打著商量。

“我爸喝成這樣,今天也沒法兒走了。”

江湛曾跟著陸奶奶和陸呦呦一塊兒在這宅子裏住過,哪哪兒都熟悉。他點點頭,“那我先去給咱爸泡杯檸檬水解解酒。”

走出兩步,不知想到什麼,便又走了回來。

江湛伸手,將陸呦呦攬進懷裏,安撫般輕輕拍了下她的背。

“呦呦,別傷心。”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就那麼一路撞進了陸呦呦心裏。

其實,不傷心的,就是……有那麼一丟丟歉疚。

房間裏安靜下來,陸呦呦輕輕上前,坐在床前的椅子上。

她垂眸,看向床上半夢半醒著的人。

他黑烏烏的發間隱有白絲。

陸警官,老了。

“爸,你想媽媽嗎?”

陸呦呦猶疑著問出了聲,如期待中的,並未得到任何答案。

一定是想的吧。

床上的人嘴裏念著“阿顏”,前言不搭後語地說起了女兒的事。

“呦呦太護著咱女婿了,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被那小子欺負。”

“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咱女兒。你活著的時候我沒能好好陪你,呦呦成長中我也沒能盡職盡責陪她長大。”

“時間過得可真快。一轉眼,呦呦都可以嫁人了。”

“阿顏,我好想你。等我老了,就回陸家村來,守在你身邊,到時候咱們就再也不分開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許是借著這幾分醉意,平素裏高大沉默的漢子才能這般無所顧忌地說出心裏話。

陸呦呦瞥見陸警官眼角沁出的淚珠,隻有一滴,卻足以讓她心神為之顫動。

她哽咽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爸,要是沒有我就好了。這樣的話,媽媽還陪在你身邊吧。”

陸呦呦很少哭泣。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可這一刻,淚腺仿佛開了閘,怎麼止也止不住。

陸警官慌了。他手忙腳亂擦拭著女兒臉上的淚,像哄小孩一樣,輕輕拍打她的背,“乖啊乖啊,呦呦不哭。你是我和阿顏最期待的孩子。你媽媽可喜歡你了呢,你還在阿顏肚子裏的時候你老爸我的地位就不保了。”

說著,他從懷裏摸出一本巴掌大的筆記本,已經嚴重磨損破皮,約摸是經常翻閱的緣故吧。

“我和她戀愛的時候她都沒寫過這麼詳盡的日記,打從你住進她肚子裏,她倒是一日都不曾落下。”

陸呦呦接過那本快要不堪重負隨時可能散架的筆記本,一頁一頁翻閱了起來。

日記裏沒有孕期的種種辛苦。

高興……期待……憧憬……

這大概就是全部了。

筆記本的最後一頁,字跡淩亂不堪,似是匆忙中寫下的。

“孩子,媽媽很快就要見到你了,提前歡迎你來到這世上。”

原來……原來……

她也是父母期待中生下來的孩子。

似乎有什麼一瞬間釋然。

陸呦呦從口袋裏摸出來一枚保存良好的姻緣符,小心翼翼地夾到筆記本裏重新給陸警官揣好。

“爸,你把媽媽的東西弄成這樣,皺巴巴的,當心她和你生氣。”

陸警官笑得傻裏傻氣。

“才不會,阿顏最是溫柔的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