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蒔,你就不能再考慮考慮了嗎?咬咬牙,看誰能堅持到底,熬過去也就熬過去了。這不還有我陪著你一起煎熬嘛。”尤強看著窩在沙發裏的童蒔,帶著商量和懇求的口吻勸說道。因為他實在不願意看見這位和自己一起久經考驗、共同成長、情同哥們兒的好同事兼好朋友離開,隻留下自己孤軍奮戰。
童蒔連眼都不抬,直勾勾地盯著在遙控下不停換著頻道的電視,不屑地說:“誰能像你呀,都已經快修煉到阿香婆的境界了!咱不成啊,就是過不了‘熬’這關,怎麼苦怎麼累都行,就是不能熬,一熬,就成了糊糊,散了架,再也上不了台麵了。”童蒔和油麵筋(大家對尤強的謔稱,因為尤強既有點麵麵的,又能屈能伸)混得太熟了,說話也就沒有太多的顧忌,而且油麵筋比童蒔大好幾歲,很多時候童蒔也把油麵筋當做哥哥一樣看待,所以油麵筋從來不跟她計較什麼。再加上油麵筋天生的一副好脾氣,尤其能忍辱負重(雖然在童蒔看來,有時候這種表現應該叫“軟弱”),就更不會因為童蒔心情不好時那毫無城府的冷嘲熱諷而生氣了。
油麵筋接茬兒說道:“不能不能,這哪兒能呀,身經百戰的童大記者怎麼可能被熬到上不了台麵呢,隻能是越熬越香,越熬越醇!再說啦,您這要是一走,不正是合了某人的心意,讓他詭計得逞嘛。而且沒了你這個精神支柱,我還真是怕保不了咱這唯一的果實了,難道真讓敵人不費一槍一彈就攻占了所有的山頭?”
童蒔抬頭瞅了油麵筋一眼,他小平頭下麵那張比以前微微發福卻依然瘦得可憐的臉上閃爍著無比期待的眼神,透著掩飾不住的擔心的笑容。童蒔一巴掌準確無誤地拍在了他那瘦骨嶙峋的肩膀上,嘿嘿一笑:“我,對你絕對有信心,你絕對有耐心、有毅力、有膽識、有氣魄保護好自己,一定能忍辱負重到完勝的時刻!”說完,又將眼睛轉移到電視上,手指依然在遙控器上做著“手指操”。
油麵筋一看這架勢,知道今晚再多說也無益了,隻好說:“唉,你還是再想想吧,別那麼著急提出辭職,再等等,至少社長已經知道這事,讓你繼續留在編輯部了。你看,下午社長開完會回社裏一知道這個結果,就馬上勒令他必須把你留在編輯部,並說明天一早再重新宣布聘用結果,社長還是那麼力挺你。我是碰巧在社長辦公室門外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緊趕著先來告訴你的,忍一時之氣,沒準兒就能海闊天空。時候不早了,你早點休息,我先走了,明天社裏見啊。”說罷便起身。
童蒔就像兩眼長在電視上似的,一動沒動,說了句:“不送,出去帶上門。”油麵筋也已經習慣了這句話,應了一聲,直接帶上門,走了。
聽到帶門的聲音後,童蒔這才放下遙控器,將自己平放在沙發上,把一雙眼睛從電視轉移到天花板上,想著剛才油麵筋說的那番話,尤其是他走之前說的那句話最惹她生氣,就是那句“至少社長已經知道這事,讓你繼續留在編輯部了”。這是什麼話呀,虧你油麵筋還跟我是多年並肩作戰的親密戰友,居然還如此不了解我,我童蒔是那種靠“至少”和“忍”就會繼續留下來的人嗎?明天一早,就去辭職,沒什麼好說的,而且我得直接向社長辭職,瞧都不瞧那“笑麵虎”一眼!我就不信,這種人能在社裏一直混下去,那還是真沒天理了。但無論如何,我是等不了“天理”睜開眼的那一天啦。
腦袋裏一過“笑麵虎”這三個字,今天下午在社裏發生的一幕一幕就騰地浮上心頭,這叫童蒔平靜了一整晚的心又開始翻江倒海了,越想越覺得憋屈,越想越覺得窩火。
笑麵虎是空降到雜誌社的新主編,原來的主編秦昀在老社長退休後成了繼任者。到任第一天,笑麵虎就惹得大家很不爽。本來就長得一副漢奸樣兒,圓圓的臉上總是皮笑肉不笑,見麵會上又唾沫飛濺地說了一堆官話套話;見了社長就點頭哈腰露出奴顏婢膝的嘴臉,碰上下屬就鼻孔朝天擺出不陰不陽的笑臉端起官架,迫切地樹立自己的權威。散會後,大家回到編輯部,都覺得這個新主編有些不靠譜,媚上欺下是肯定的了,而且度量很小,臉上時刻掛著以顯親民的讓人一瞅就渾身起雞皮疙瘩的陰冷笑容,橫豎都不太像個男人。“整個就是一笑麵虎”,一個編輯憤憤說道。大家撲哧一樂,覺得“笑麵虎”的形象特別適合他。但是樂歸樂,每個人心裏都跟明鏡兒似的,未來可預見的日子裏大家都將不太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