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虎視對峙,便要一決勝負。忽然,有人用契丹話大聲喝了一聲什麼,便見耶律金貴的從人讓開一條道來,一個穿著契丹衣服的人走了進來。段子介見此人神態溫文可親,唯有眼中流露出一絲堅毅果敢的光芒,倒不由吃了一驚。再看他身後,還緊緊跟著一個大宋官員。
來人便是契丹正使蕭佑丹。他本是借遊玩為名,想從汴京市民的閑談中多了解一些信息,正好路過碧月軒,便看到耶律金貴一行的馬車停在外麵,又聽到裏麵有打鬥之聲,心知肯定是耶律金貴闖禍——蕭佑丹不希望多生事端,連忙進來製止。
蕭佑丹踱到二人麵前,輕蔑的瞄了耶律金貴一眼,暗罵道:“不知大局的蠢才。”見耶律金貴依然持刀在手,當下厲聲喝道:“還不把刀子給我收起來。”那個宋朝官員也喝令段子介收起武器。
耶律金貴瞪了蕭佑丹一眼,看到蕭佑丹那高高在上的眼神,心裏便有幾分不服,但終究明白這是在國外,自己是人家的屬下,當下憤然把刀扔給從人,氣呼呼的走回位置坐下。
段子介也心不甘情不願的收起兵器。
蕭佑丹瞪了耶律金貴一眼,用契丹話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便有從人回道:“耶律大人並沒有惹他,是這宋豬先來惹事的。”
蕭佑丹哪裏肯信,冷笑道:“你且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說出來。我自有道理。”
那人也不敢隱瞞,一五一十說了。蕭佑丹聽完,臉一沉,又問道:“你說耶律大人罵了石越?”
那人點了點頭,欲要說什麼,蕭佑丹揮了揮手,示意他不要說話。自己走到段子介麵前,抱了一拳,說道:“這位公子請了,我這夥伴生性魯莽,多有得罪,還望請諒。”他的漢語說得甚是流暢。
段子介見他和那些契丹人嘰哩咕嚕半天,那些人對他畢恭畢敬,就知道他身份很高。此時見他如此有禮,不由一怔,抱拳答道:“他若能象你這般,也不至於此。”
蕭佑丹哈哈一笑,問道:“我見公子氣度非凡,敢問高姓大名?”
所謂“好漢不打笑臉人”,蕭佑丹如此客氣,雖然是個契丹人,段子介也不好意思失了禮數,連忙答道:“不敢,在下段子介,是白水潭學院明理院的學生。”這卻是當時人的習慣,往往把自己現在在做什麼,一齊說出來。
蕭佑丹眼中不易覺察的閃過一絲冷笑,暗道:“果然是白水潭學院的人。”嘴裏卻笑道:“原來是白水潭學院的學子,我在大遼,就久仰南朝白水潭的盛名,今日能見到就讀於其中的學子,真是幸會,幸會。”
段子介見契丹人也知道白水潭學院的盛名,心裏頓時生出幾分自豪。
又聽蕭佑丹說道:“如果段公子不嫌棄在下是夷狄之人,不若在下做東,一起喝杯水酒如何?在下也想趁此機會領教一下中華的風物,聽公子說說白水潭的盛事。”
他語意誠懇,竟讓人無法拒絕。段子介是個直性子,當下說道:“想不到遼國有你這等人物,還要請教尊姓大名。”
耶律金貴在那廂聽到蕭佑丹竟然和段子介如此客氣,真是氣不打一處來,站起來正要發作,不料他剛一起身,就聽蕭佑丹用契丹話說道:“耶律大人要回去了,好生送他回驛館,若惹了什麼事,回來我拿你們是問!”
耶律金貴幾欲發狂,狠狠地轉身抓起一個酒杯,一把摔得粉碎,頭也不回的往外麵走去。
蕭佑丹毫不理會,隻對段子介笑道:“讓段公子笑話了,這種粗莽之人,隻會掃人興致。在下蕭佑丹,在大遼也是個讀書之人。”又對老鴇道:“你收拾一下,叫幾個姑娘來彈琴,損失我來賠償。”
段子介見他如此講道理,好感頓時油然而生,敵意愈發減少了。笑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聽到楚雲兒姑娘奏雅?蕭兄從北方苦寒之地而來,若能聽上這麼一曲,一定會終身難忘的。”
蕭佑丹挑了挑眉毛,心裏暗笑,須知當時天下琴技第一,首推遼國皇後蕭觀音,她便是太子耶律濬的生母,蕭佑丹時常出入宮禁,雖然不說時時能聽到,也卻曾經有幸聽過一兩次。段子介對契丹人抱有偏見,以為契丹人便是野蠻民族,哪裏知道其實契丹貴族,深受漢化。蕭佑丹卻也不說明,隻笑道:“如此卻一定要見上一見了。”
段子介笑道:“楚姑娘可不是想見就能見的,你以為是我們石山長呀?”楚雲兒與石越雅善,京城士林傳為美談,段子介來京日久,自然也是知道的。
蕭佑丹一聽涉及到石越,更是暗暗留意,掏了一錠銀子放到老鴇手裏,笑道:“還請在楚姑娘麵前美言幾句,在下隻想聽聽中原佳麗的仙樂,並無他想。”
老鴇哪裏見過這樣的契丹人,當時通用銅錢,銀價頗貴,這一錠銀子,價格不菲,出手如此闊綽,簡直讓人驚訝。她望了陪同的宋朝官員一眼,見他微微點頭,連忙接過銀子,一扭一扭的去找楚雲兒了。
耶律金貴回到驛館,憋了一肚子氣,直等到天色全黑,蕭佑丹才回來。他正要找蕭佑丹說個清楚,不料卻被攔在房外,倒是蕭佑丹幾個去別處“遊玩”的親隨走進房中,和蕭佑丹談了一個多時辰。直待所有人都說完了,蕭佑丹才吩咐人把他放進來。
耶律金貴一進屋就怒氣衝衝的說道:“姓蕭的,你不要欺人太甚?就為了個石越,你怕宋豬怕成這樣?把老子趕回來,你自己在那裏和宋豬稱兄道弟喝花酒!”
蕭佑丹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拿著一本書,坐在燈下,連正眼都沒看他一眼,淡淡的說道:“我是正使,你就聽得我的。若敢抗令,我就可以先斬了你。你有什麼不服,回去盡管彈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