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絳卻有點莫名其妙,忍不住問道:“陛下,怎麼反倒給石越加授寶文閣直學士,他是翰林學士,正三品,寶文閣直學士是從三品。這個任命……”
趙頊看了韓絳一眼,笑了笑,沒說話,又對蘇頌說道:“第二篇製文,除石越兩浙路轉運副使兼提舉常平使兼知杭州軍州事,罷翰林學士。”
蘇頌答應一聲,鋪開黃綾,提筆立就。韓絳略帶驚訝地湊過去,輕聲讀道:
“《除寶文閣直學士禮部郎中石越充兩浙路轉運副使兼提舉常平使兼知杭州軍州事並罷翰林學士製》 敕:漕司之效,厘乎使副;倉司之煩,勞於監佐。夫一路錢糧之政,最係緊要。而之慎選不能率爾。又昔古之都國,今之州縣也。臨民親近,朝夕不絕;法令聞轉,上下憑詳。蓋治乎始於此,亂乎視於此,謂之固重,朕最攸緊。而之選任,未不慎重。學問疏達,幹力遒舉,皆之度慮。具官某,行之有典刑,學之素師法。庶務推明則稱於實;文章論議必造於理,斡旋內外,蔚然得體。《書》曰‘建官惟賢,位事惟能’,朕深知之。疇若三任,我圖兼才,則以問諮試習之效,故去薦付使委之煩。朕賴於賢臣,牧巡一方,納宣忠力,授之兩浙路轉運副使兼提舉常平使兼知杭州軍州事。依前仍寶文閣直學士禮部郎中。卿欽服予命,益厲乃誠。可。”
韓絳這才明白皇帝的意思。
“一日之內,連降兩道製文,似升似降,看來皇上為了處置公子,也是煞費苦心。”潘照臨笑道。
司馬夢求這時也長出了一口氣,笑道:“至少聖眷未衰,不過謝表就一定要寫得感恩戴德才好。”
陳良卻還有點不明白,問道:“為何先加寶文閣直學士,後罷翰林學士?”
“皇上是想對大人略加薄懲,直接罷翰林學士惹人誤會,引起百官彈劾大人,因為又特意加授大人寶文閣直學士。那些希合上意的禦史,看了就明白是什麼意思了。”司馬夢求笑著解釋。
“原來如此。”陳良算是又上了一課。
“不過這封謝表,用辭一定要恭順,萬不可有半分怨望。不僅對皇上不能有,對別的大臣也不能有。”潘照臨一麵說一麵看著司馬夢求,道:“司馬兄,這就由你來動筆吧。”
“這個我理會得。幸好大人不再填詞寫詩,否則文句一定小心。日後不在朝廷,奸人構隙的機會就更多了。呂惠卿、孫固在朝堂上說的話,皇上恩寵正濃之時,自然不以為意,但是若有人天天進讒言,禁不住日銷月損,有朝一日,必成大患。今日既已受命出外,這等事不能不事先預防。”
說到這裏,陳良也嚴肅起來,道:“不錯,曆史上多少備受寵信的大臣,一朝出外,就漸漸疏遠了。大人在朝中,政敵不少,呂惠卿、蔡確輩更是深受重視。有這二人朝夕進言,實在可怕。”
石越點點頭,思忖一會兒,笑著望了望潘照臨。
潘照臨會意地一笑,輕輕說道:“呂惠卿、蔡確嗎?”
“老爺,夫人想見你。”一個叫牽兒的丫頭站在門稟道。
司馬夢求和潘照臨、陳良相視一笑,三人便告了退,去商量寫謝表以及離京之前善後處置之事。
石越想到馬上要離京,的確也應當告訴梓兒一聲,立即隨著牽兒走進後院,卻見梓兒和阿旺正坐在亭子裏邊說著話兒。
石越接過一把傘,踏著青石路悄悄走了過去,笑道:“妹子,找我有什麼事嗎?”
梓兒把他迎進亭子,接過傘來順手遞給阿旺,一麵笑道:“隻是聽說外麵有聖使到來,有點擔心。”
“沒什麼事情,不過有件事要告訴你,我加授寶文閣直學士,進朝奉大夫,準備出知杭州了。”石越怕老婆擔心,輕描淡寫專撿好事說。
“大哥要去杭州嗎?聽說蘇子瞻大人也在杭州。那個地方,風景很好吧?”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怎能不好?”石越笑道,“我估計過不幾天就要出發,這之前,你回去和父母、哥哥道個別。我隻怕不能陪你回家了,要陛辭,還有同僚的餞行,還要去一次白水潭學院……”說到這裏,石越忽然怔住了。
“怎麼了?”
“妹子,我要先去見一下你哥哥。有事晚上回來再說。”石越輕輕握了一下桑梓兒的小手,也不顧外麵正在下雨,快步走了出去,叫了馬車,直奔白水潭學院。
桑充國萬料不到石越會冒著大雨來找自己,更料不到石越不動聲色把旁人都支開,顯見是要和自己密談。
“長卿,已有旨意,我要出知杭州。”石越凝視著更顯清瘦的桑充國,輕輕說道。
桑充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不知道是應當道賀還是應當如何,更不知道石越來找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事情。
“西湖學院在杭州,格物方麵一直沒有名師,進展緩慢……”
“你的意思,想從格物院調一些先生過去?”桑充國立時明白石越的意思了。
“不錯。”
“為何?我不太能理解。白水潭學院本身格物院的力量就不足,等到學生們正式畢業,再請幾個人過去,那倒不成問題。”桑充國畢竟不能理解。
“你還記得叩闕之事嗎?”石越盯著桑充國問道。
“當然記得。”
“我有我的擔心。白水潭學院現在雖然根基漸漸牢固,但是我離開京師後,不知道京師會發生什麼事情,我怕有個萬一……所以我要把格物院的一些先生請到杭州去,不僅僅是想增加西湖學院的力量,也是想要分散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