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1章 逐漸喪失的自己(1 / 2)

我正在逐漸地喪失自己,那種感覺夢幻卻又執著地降落在每一次寧靜中,在波瀾不驚的時間中就像一次次風漾出的小漣漪,在製造出輕微的喧鬧後又平複,像最光滑的羽毛——隻有尊重細節的人才能從中讀出世界。我喜歡依偎舊的東西,喜歡從它們的身體中尋找能令自己溫和的元素,然而,在內心,不斷強調的喜歡中卻不能阻止自己鬆開它們的手。

我還不知道蟬聲能夠這麼吸引我,以至於願意將身邊的一切都掏出,以騰出幹淨的聽覺。而我知道那需要的絕非僅僅是聽覺——有多久了呢?自三歲那伴著蟬鳴就能長久滿足的心一個願意為了隻與眼下有關的事物付出全部精力的狀態,有多久懸空在月亮上了呢?如果人人都將遲疑不決的底氣放在它的上麵,月光會不會有朝一日突然墜毀呢?就像沒有夢幻隻有巨大的肢體的生命,隻有軀殼的月球又憑借什麼讓詩歌發出笑聲?月光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給我,它們變成骨骼和肌肉的一部分,成為我常常想要貼近夜空的訴求來源之一。原來形態巧妙的不隻有人們的身體,還有懂得將自己的意誌轉化為人類思想的一部分的月亮——它的光澤落在什麼建築上,都使雙方典雅輕鬆。

以往的夏天,蟬聲自然而然地從窗外走進,落在桌上的一個位置後就不再移動,並一直保持這樣的歌唱熱忱唱到夏天結束,自己死亡。像書桌上淩亂的文具和書本一樣,被我以對待那些不用時間來衡量存在的事物的馬虎之心同樣對待。夏天總是用嘶啞的歌喉唱歌,起初喉嚨不斷湧出鮮嫩的蟬軀,後來是平靜的蟬的訴求,從未因此有過驚喜和珍惜。當我意識到自己對此產生了珍惜和輕微的驚喜,已是那個夏天後續的不知數的某個夏天了——像鳥兒具有的責任感一樣,蟬的後代延續了前輩的唱歌方式。那逐漸喪失的自己,飽食了很多聲音,也許將因此不複存在,也許將因此更加強壯。

如果有一天好奇使然,讓我站在一條小時候居住的街道內——那裏的樹木比過去高出很多也茂密更多,那裏過去的鳥群讓後代銜接自己的歌聲,那裏在用某種秘而不宣的方式維持性格,如果我僅僅帶著好奇站在那裏,又是否匹配同時所消耗的時間呢?它們是否會原諒我,浪費了它們費盡心思維持的原風景?身體中的另一個自己總在要求重回原位,不斷變大的影子卻要求不顧一切地向小路的分支行走。影子——你的心中有一個明確的目的地,因此不怕在陌生的道路中迷失,很長時間以來,我將權威的方向感踩在腳下,隻一味地相信自己的眼睛。

最終卻不得已地徹底鬆開了你,在鬆開後無關係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卻突然產生了“我想握住你的手”的奇異訴求——我對沒有建築和人群的地方喊出,不久彈回回音,那感覺就像沒有送出的信號。“我想重新擁有你”——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欲望——我不知道自己在企圖捕撈什麼,又將什麼東西丟失了在了哪個地方,“你”又代表了哪些事物,抑或是情緒,是否明確這些就能重新產生安全感。感覺很像是在一條隻有植物的安全的小路散步,一路踩著月光,隻擁有簡單的物外情緒,我手提一隻竹籃,裏麵有簡單的食物和水,然而,在我什麼都沒有吃的情形下,在路徑的截至處卻發現籃中隻有麵包屑,設想不久也將被鳥兒啄食幹淨吧。於是往往是如此不知情而無辜的丟失東西,有貼身的物件,有賴以生存的食物,也許和我打過招呼,也許早有什麼人告訴我要拿走什麼東西,隻是我走得很專注罷了。最微妙的改變才能讓我得知最徹底的變化,細碎之感在失去很長一段時間後,才能發覺某種異常——在陽光下突然失去影子的感覺,也莫過如此吧——失去後並不能就此將生活怎樣。